烦躁地挠挠脑袋,邹代宇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说是委屈,却又带着早已预料,说是释然,可又耿耿于怀。
“事实正好相反。”邹代宇重新低下头,“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拼命兼职,拼命学习,拿到的奖学金都给了她。”
“相信,”清冽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的肯定让邹代宇感到诧异,萧宁端坐着正色道:“根据资料显示,邹娉伊之前只做过很短时间的工作,其工资必然负担不了整容的高额费用,可她的名下却没有贷款,所以真相显而易见。”
嘴角死死咬紧,邹代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这种被人信任和理解的感觉在他漫长的二十几年里,是第一次出现。
“邹娉伊整容的契机和原因是什么?另外对于她的初中同学丁翰宁你有没有印象?”
萧宁再次开口进行询问,他似乎放弃了将邹代宇当做嫌疑人的念头,转而将其当做证人。
邹代宇露出一抹思索的神色,片刻后迟疑地开口道:“不知道,不过长成那种模样本身就是一种不幸吧?整容是她从小就有的愿望。至于丁翰宁,好像是她初中喜欢的一个男生吧,没有太大的印象。”
“嗯?”萧宁讶异地望着邹代宇,他听出了邹代宇话里隐藏的线索,“自从初中之后,邹娉伊有喜欢上别的人吗?”
“当然,”邹代宇边点头边道,“她虽然生来丑陋,可却偏偏喜欢长相俊朗的男人,每当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例如新的班级,她总会追求班里最帅的男生。”
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于死去的邹娉伊,李珂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身为不幸家庭的受害者,邹娉伊实在是可怜,可是她本身却也不能称为好人,刻薄地对待唯一的弟弟,单纯的以貌取人,现实生活中的人果然比电影小说中更为复杂。
痛苦也好,欲望也好,人从来不是脸谱化的。
而另一边,萧宁也陷入了思考之中,倘若丁翰宁并非邹娉伊的夙愿,两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丁翰宁夫妇的嫌疑也便稍微削减。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出了阴暗潮湿的出租房,萧宁一行人走到冷风飒飒的街道上。
“这么看来,邹代宇不是嫌疑人?”方才的“审讯”让尹泽泰心里发堵,同样的家暴经历让他无法用理性审视这个案件。
“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萧宁竟然给出了否定的答复,“他的嫌疑反倒是增加了。”
“哦。”尹泽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确实,能够对尸体做出那种诡异怪谲之事的人,比起寻常的丁翰宁夫妇,确实是一直忍辱负重的邹代宇可能性更大。
“接下来呢?”李珂似乎对整个案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问道。
粗鲁地揽住李珂的脖子,尹泽泰双目瞪圆,不容反驳地说道:“接下来该吃饭了!”
这两番审讯下来,半天都过去了,他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不停叫嚣着各种美食的名字。
李珂望向萧宁,后者脸上露出一抹几乎微不可察的烦躁,这个案件的复杂程度,即便是对于萧宁,也有些力所不能及。
“走吧,去吃饭。”萧宁努力弯了弯嘴角,将双手插进口袋。
三人就近吃了饭,窗外的风势越来越大,远处的天际隐约泛着淡淡黄色,沙尘和海风交合,整片天地一片灰蒙蒙的。
“这是要下雨?”前脚刚踏出门槛,李珂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同样抬头看了看天色,尹泽泰裹紧牛仔外套,瑟缩着脑袋道:“或许是下雪吧,现在室外温度早已经到零下好几度了。”
这种天气,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怕没有暖气空调,就是单纯地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也能让感受到莫大的幸福。
一想到这一茬,尹泽泰忽然对那些杀人犯萌生出一股发自心底的敬意,当然,不是出于对他们那些常人所不敢为的“壮举”,而是对他们敢于打破寻常生活的决绝。
或许他也曾有过恨意,有过想要一刀捅死的人,可是一想到从那之后便要待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便会从平凡的生活中脱离,尹泽泰便打消了那份冲动。
即使是阴沉沉的雨天,只要无拘无束,便是好天气。
“泽泰!泽泰!”着急的喊声响起,尹泽泰回过神来,顿时愕然不已,原来李珂和萧宁不知何时已经打了车,李珂坐在车里,喊着怔愣的他。
连忙钻进车里,大开的暖气可谓是一种享受。司机师傅沉默地转动方向盘,可仔细观察,他的眼神正时不时投向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客人们。
好大一会儿,约莫四五十岁的司机师傅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对副驾驶座位上的李珂道:“现在男人也整这个了?”
李珂怔愣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一边失笑一边连连摆手,“不不,我对自己很满意。”
这次是司机师傅露出一抹讶异之色,惊愕地道:“竟然不是您?”
他这句话刚一说完,一直面无表情的萧宁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尹泽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刚刚他只不过愣了片刻神,到底发生什么了?能让扑克脸的萧宁忍俊不禁?
“哦,”司机师傅似乎又有了自己的推测,用肯定的语气道:“这回我知道了,是右边这位先生吧?虽然您基础条件很好,可是皮肤未免太黑了,眼角的褶子也多。”
错愕地摸了摸脸,坐在后座右侧的尹泽泰一脸茫然和委屈,皮肤黑是他好不容易晒出来的,至于眼角的褶子,他的眼睛天生就大,又喜欢笑,哪能没有褶子?
他招谁惹谁了?只不过上了个出租车,竟然被司机师傅诟病样貌。
“不是,”萧宁的笑意更深,终于忍不住出口解释道:“我们不是去整容的,是去找人。”
这下尹泽泰顿时恍然大悟,他瞥了瞥脸色比他还难看的李珂,又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扬的萧宁,气急败坏道:“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