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周青一下子来了精神,冲到蓝毛小子面前,激动不已。
“是付安成。”蓝毛唇瓣微动,眼眸中笼上一层惆怅之色,“肯定是他,我们头儿睡了他女朋友,而且前些日子的地下摇滚比赛中,我们抢了他们的第一名,肯定是他。”
喷涌的火焰瞬间熄灭,周青没好气地扭过头去,原来只是猜测,不过如此一来,他们至少有了嫌疑人,井浩嘉死相那么惨不忍睹,也不排除仇杀的可能性。
“我......我觉得不是他,应该是文彬吧,对,是文彬,一定是他。”绿毛的脑袋凑过来,脆生生的嗓音,娃娃脸的面容不像是个摇滚歌手,倒像是学生。
好生生的一个孩子,怎么偏偏走了这条不归路?周青一阵惋惜,却没想到自个儿和他们差了十几年,时代的不同已经产生了代沟。
“文彬是谁?”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线索,周青蹙起眉头,谨慎地问道。
“是我们乐队原来的吉他手,”绿毛深呼一口气,脸上一抹怅然,惋惜地说道:“前几年文彬因为藏毒被逮进局子——啊不警察局了。”眼神颤抖地望向周青,绿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没事。”周青挤出一抹笑意,佯装轻松地说道。
绿毛仍是那副战战兢兢的姿态,咽了口唾沫道:“当时文彬和老大关系特别好,说实话,我们仨也怀疑过,老大是不是也和文彬一起吸*毒了,文彬为了乐队的发展,选择一个人独自承担。前些日子文彬出来,按理说我们得给他留着一个位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乐队已经形成了新的风格,根本没有文彬的位置了。”
博物馆的空气并不污浊,可弥漫在四周的海水气息潮湿而又咸腥,让人莫名有些不舒服。
周青压制住烦躁的情绪,思忖片刻,稳下心神再次开口:“还有别的怀疑对象吗?”
“啊!”红毛骤然惊呼出声,“对了,还有一个人,那个那个.......”
“好帅啊。”
“没想到能亲眼看到他们。”
“不过,最好看的可是主唱大人啊。”
......
窃窃私语从蔚蓝色的制服中响起,柔弱的声波一旦汇聚在一起,便会形成让人不适的噪音。
“请安静!”冷喝一声,钱昊神色肃穆,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去,意外地让人心生敬畏。
这样也算“帅”?周青快搞不懂年轻人的审美了。
十月祭最堂而皇之的博物馆挂钟,华丽吸引人眼球的乐队主唱,凶手,难道是在挑衅?萧宁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昨天下午,一个死老头调戏井哥来着,被我们井哥一拳打在了鼻梁上。”红毛一语惊人。
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周青挠挠头,愈发烦躁,“小伙子你想多了吧,不至于,而且你们不都是爷们儿,怕什么?”
刹那间,整个场馆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之中,周青不解地抬起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发光的手机屏幕递到眼前,页面上赫然是一张美艳动人的面孔,深邃的轮廓,一双眸子像极了欧美的某个女星,娇俏的鼻梁,薄而润泽的唇瓣,漆黑如墨的长发披到腰际,这是个出尘绝艳的美人。
“这是我们井哥。”
爷们儿?周青和钱昊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脑海中陡然冒出井浩嘉尸体那般惨不忍睹的模样。
整张脸被划成了鱼鳞状,对方一定是对井浩嘉抱有深仇大恨,或者是多年的嫉妒,才会不管增大被人发现的风险,也要毁坏这张绮丽的面孔。
道了声抱歉,周青又道:“昨天井浩嘉有没有说要到这儿来?”
“说了,演出结束后,天上忽然放起了烟花,井哥一时兴起,说想去找个视野好的地方拍照。”
红毛的话再次让一众警察陷入了迷茫,一时兴起?
道了声谢,周青来到那群工作人员前,高声问道:“昨天负责天台附近和四楼的人是谁?”
几个人站出来,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容映照在昏暗的幽光下,茫然失措的模样让周青的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这群人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片刻的问讯之后,结果正如周青所预料的一般,凶手就像是个隐形人,完全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监控、工作人员,对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才能避开所有人和机器的视线?
......
晚上七点四十分,市警察局会议室。
气氛压抑,数十个人口中呼出的二氧化碳弥漫在封闭的空间,案子的一筹莫展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小李。”嘶哑的嗓音从周青的喉咙飘出来,今天他走访了许多地方,整个人疲惫不已。
轻车熟路地走上台,小李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再次出现那张美得让女人都为之嫉妒的面容。
“死者叫井浩嘉,是个地下摇滚乐队的主唱,也算是一个二流的网红,薪酬不少,没有经济纠纷;独身,没有恋人和暧昧对象,不过他曾多次和粉丝、已经结婚的女人有来往,不排除情杀的可能性;据走访调查,死者还与几个人发生过冲突,仇杀的可能性居高,目前的嫌疑人有付安成、徐文彬、黄达光。”
投影仪上画面一变,出现一张颇为俊朗的面容,清秀的线条,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付安成,也是地下摇滚乐队的主唱,和井浩嘉所在的乐队是竞争关系,除此之外,井浩嘉还曾与付安成的前女友有过不当关系。根据调查和供词,案发当天付安成一个人在家喝酒,没有不在场证明。”
暗淡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忙碌了一整天的刑警大队每个人都疲惫得快要睁不开眼,屏幕上陡然出现一张浓妆艳抹的男人,粉红色的头发,烟熏的妆容,冲击性的画面瞬间将所有人唤醒。
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小李按捺住想要吐槽的情绪,按部就班道:“这是第二名嫌疑人,徐文彬.....”
第36章:长袖善舞
所谓案情分析,基本和周青之前走访的差不多,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萧宁的眉头却拧成了一道麻花。
梦境和现实之间是否存在界限?死寂而荒凉的梦魇中,他所遭遇的一切,难道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个人叫黄达光,是个煤老板,前几天来到昌南市玩,案发当天他见色起意,对死者进行调戏,被死者一拳打断了鼻梁,怀恨在心。黄达光自称案发时他正一个人处理伤口,不过根据监控,我们发现他曾一直尾随死者到了博物馆门口,目前嫌疑最大。”
小李有条不紊地做完所有的案件分析,随即张宇不等周青开口,主动走上前。
“根据尸体的细胞情况和腐坏程度,死亡时间基本可以确定在晚上十点左右,致命伤口在死者颈部,测量结果显示凶器是一把三寸左右的平滑刀刃,与市面上常用的剥鱼刀相似,另外在死亡之前,凶手曾经死者的面目划伤,虐待致死。”
一只手从台下举起来,“有疑问,请问死者口腔部是否存在伤口?既然是虐待致死,井浩嘉死前应该大声呼救甚至反抗了吧?”
张宇摇摇头,脸上也是一片茫然,“没有,这也是我们感到疑惑的地方,死者和凶手并未发生任何冲突。”
“是迷晕了吗?”那个刑警再次发问。
深呼一口气,张宇的眉头跳动了一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死者的体内确实存在酒精成分,只是根据调查结果,死者在前往博物馆之前是喝了酒的,如果凶手真的是用这种手段,那么其预谋和计算能力实在是太可怕,即便是我们这些专业人员,也不可能将剂量控制在如此微妙的程度。”
“以上。”所有人分析完毕,周青上台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这次的案件更加诡异,他立刻就想到那个人——海德。
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灵,躲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把整个世界都当做自己玩物。
不可原谅。
“周队!新闻出来了。”急切的声音忽然响起,钱昊托着手机,面色凝重而不悦。
快步走到钱昊身侧,周青俯身下去,定睛一看。
砰的一声,一脚踢在桌腿上,周青双目圆睁,怒吼道:“这小子是想上天!”
众人纷纷打开手机,新鲜出炉的文章在昌南市各大网站平台上一跃成为头条。
“海妖的歌声——十月祭神秘死亡事件!”
李珂那小子不知道怎么搞到了井浩嘉的照片,绮丽的面容和惨不忍睹的死相瞬间吸引了网友的目光,刻意营造出的恐怖传说尽管幼稚而充满漏洞,不过对于那些猎奇的人,已经足够了。
局长办公室,比之会议室更压抑了十分的气氛,周青感到喉咙发痒,几乎快要窒息。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胖局长竟然没有大发雷霆,反倒给他倒了一杯铁观音,语重心长道:“你先忍一忍,张董事长是我们昌南市的楷模,我知道那个新闻很荒唐,你就先暂时顺着他。”
抿了抿唇,周青拿起滚烫的杯子,舌头在口腔侧壁下意识地划来划去,眼底一片冰冷。
“光顾着他,其他市民呢?就因为他的利益,如果其他市民再次遇到危险怎么办?”
“行了,”胖局长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和周青继续下去,视线指向门口,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你快去破案吧。”
一连几天过去,案子还是毫无进展,周青等人成天泡在警察局里,嘴角都冒了一圈胡茬。
三个嫌疑人已经全部审讯完毕,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我杀了井浩嘉?别开玩笑了,”审讯当天,付安成一脸诧异,据林夕阳分析,不是作假,“我和井浩嘉关系没有他们乐队其他成员想象中那么差,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俩都是一块儿过的,不信我可以调电话记录给你看。”
“那你的前女友?”周青脸部肌肉抽搐着,这是什么混乱的关系。
“以讹传讹而已,警察先生,你不会也信了吧?行了,快放我走吧,好哥们儿死了,我心里难受着呢。”
后续跟进之后,无论是电话记录还是萧宁提取出的往年监控,都显示付安成所言非虚,他和井浩嘉确实是好朋友。
当然,他也撒了谎——被绿了这件事是不可否认的。
而徐文彬接受审讯的时候更是让周青诧异,他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眶通红,明显是哭了很久。
“浩嘉说现在的乐队已经稳定,我要是再回去对乐队里的其他成员和粉丝不公平,他打算和我再组成一个双人乐队,两个人少,也更容易让我回暖,我们连小样都做出来了,我没想到,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也不是假话,林夕阳在监控室里目不转睛地观察,没发现一处漏洞,后来钱昊把井浩嘉和徐文彬的电脑拿给萧宁,几番折腾之下,萧宁在录音文件中缕出了清晰的时间线,全部符合。
至于黄达光,更是让周青一阵火大,这个明显像是土豪的油腻中年男人,也是一副惋惜痛苦的模样,跟死了媳妇儿似的。
“那天我虽然尾随浩嘉到了博物馆——”
“请不要这样称呼死者的名字。”周青望着黄达光猥琐的目光,没忍住出口打断。
畏畏缩缩地舔了舔嘴唇,黄达光继续悲伤地说道:“到了门口之后,我本来很生气,想要给他点教训,结果他告诉我,打我是为了不让粉丝生气,我那个样子一定会使得粉丝暴动,还给了我联系方式,不信你看。”
黄达光所言是真的,联系方式也是真的,只是,电话号码是假的。
这一番审问过后,所有嫌疑人的嫌疑都被洗清,结果表明,井浩嘉非但没有仇家和冲突对象,甚至是个长袖善舞的万金油。
绮丽的样貌,不俗的事业,超乎常人的为人处世能力,如此近乎于完美的一个人,到底会有谁想要对他下手,甚至将那张堪称造物者奇迹的面容划得不忍赌?
第37章:快跟我走
夜。
秋风瑟瑟,冷雨入怀,冰凉刺骨的液体划过温暖的脖颈,萧宁茫然地环顾四周,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梦境又一次出现,这回他会和哪个可怜人相遇?
周遭一片异国风情的建筑,哥特风的路灯散发出迷蒙的幽幽冷光,空气冷冽潮湿,仍是熟悉的咸腥气息。
还是十月祭,萧宁记得这个地方,据说只是短短十天的时间,这片欧式风格的建筑拔地而起,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天际旋转,他正身处夹在几个场馆中的巷子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不绝的蒙蒙细雨在耳畔流泻而下,狭窄逼仄的巷道被染成了深色,水流跨过坑坑洼洼,汇聚成一道道纤细的水流,一直坠落到幽深黑暗的下水道里。
哗啦啦。
温和而有节奏的声响莫名让人感到心安,倘若不是梦境,更不是阴森可怕的死亡现场,萧宁一定会乐在其中。
霓虹闪烁,萧宁趿拉着拖鞋在脏污的巷道里穿行,手臂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或许该穿秋装了,他这么想着。
在哪儿?尸体在哪儿?
这片荒凉得仿佛被真个世界抛弃的角落,好像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嗤啦。
砂砾摩挲一般的声响传来,可偏偏又带了布帛的拉扯,萧宁的耳膜有些刺痒,头皮也瞬间发麻起来。
在这种一片死寂的环境里,越是细微的声响反倒能够轻易地被放大数十倍,嗤啦,又是一声,萧宁脸色一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
不停地深呼吸,萧宁缓步向某个下水道走去,刺鼻的血腥味儿和腐烂气息铺面而来,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哐当一声,下水道的井盖突然被撞开,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如同鬼魅的面孔映入眼帘。
不,不能说是鬼魅,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怪物。
这一个瞬间,萧宁忽然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好笑,上天像是在默默观察着他一般,明明在每一次做噩梦后,他的胆量和忍耐能力都得到了提升,可下一次他总是又会能看到更加可怕恶心的画面,就仿佛上位者非得要看到他惊恐的反应一般。
崎岖不平的脸庞像是水族馆里的鮟鱇鱼,所有的器官都扭曲得看不出原本面貌,光秃而扭曲的脑壳上满是黑紫色的划痕,腐烂发白的躯干里不断涌出恶臭的脓水。
呕,萧宁再也忍不住,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嗤啦,嗤啦。
蠕动的声音从身后不断传来,耳畔忽然一阵温热,像是有什么靠近了似的。
呼——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萧宁越发对自己这个破败而干净的小屋充满感激,脑袋昏沉沉的,像是经过了宿醉一般。
抬头看了看窗外,天空仍是一片阴沉昏暗,让人分不清这是早上还是中午,秋风裹挟着冷雨从昨晚忘记关闭的窗户刮来,萧宁烦躁地皱起眉头,坏了,恐怕要感冒。
警察局那里一直没来电话,萧宁坐在电脑前手指上下翻飞,一串串代码飞快地出现在显示屏上。
和周青钱昊那些人不一样,他即便成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刑警大队,也不会拿到一分钱。诚如钱昊所言,他得吃饭,所以在这段没有通知的时间里,他又开始写起了程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透明的眼镜片反射着电脑淡淡的光芒,焦躁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终于,萧宁停下了敲击,点燃了一根烟。
白雾从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流出,氤氲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萧宁面色凝重,怎么还没来通知?
昨晚他既然看到了尸体,按理说警察局那边应该有消息了啊。
思忖片刻,萧宁最终还是没忍住,披了件外套,撑着一把漆黑的伞,冲进了冷雨中。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出楼道的那一刹那,一张蜡黄油腻的脑袋倚在阳台边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又没案子。”
刚一到警察局,干涩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钱昊一脸憔悴,许是昨夜和萧宁一样受了冷风。
“我找林警官。”平淡地回应,萧宁脚下一步未停,直接朝着林夕阳的办公室走去。
“行啊你小子,”钱昊嘴角一咧,扯出一抹暧昧的笑意,拍了拍萧宁的肩膀,“敢跟周队刚,我支持你。”
为什么有的人即便是在生病的时候都能保持高涨的情绪?萧宁不明白。
“什么?在哪儿?哪个下水道?”
办公室里,听完了萧宁的描述,一声女人独有的高音惊叫响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耳朵,萧宁嘴唇微动,将所有的细节和盘托出。
林夕阳只觉得心惊肉跳,怎么会?自从上一次的案件发生后,整个十月祭现场增加了许多保安和监控设备,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犯人还敢顶风作案?
两方利弊考虑了一下,林夕阳颤抖着声音道:“我知道了,你稍等片刻,等会儿我们几个去现场。”
茫然地抬起头,萧宁一双眼眸里满是困惑,这个时候不应该出警吗?什么叫“几个人”去现场。
林夕阳不愧是一名心理学家,瞬间发现了萧宁的疑惑,解释道:“动作太大李珂那小子恐怕又会胡写瞎写,我、你、钱昊、张宇和周队,几个人足够了。”
手指下意识地在唇边摩挲了几下,萧宁忍住恶心和不情愿,其实有一件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林夕阳。
他有洁癖。
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初那段期间,他洁癖得甚至有些病态,不敢坐公交车,在外面憋得膀胱胀痛也不愿去公共厕所,每一次和人接触,他都要对自己的肢体进行消毒。
这种情况在努力克服纠正之后好了不少,如今他已经可以伪装得像个普通人一样,甚至于去李珂那样腌臜的房间,他都能不动声色。
然而,对于那具恶心得令人作呕的尸体,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没有那个勇气。
“夕阳,”砰的一声,门被打开,入目是周青那张沧桑的脸庞,“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