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少年过去,她对这个男人只有感激,没有爱。可再次看到当初相处的画面,彭怀柔麻木的双眼中又袒露出几分柔情,苦笑着说“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欲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那么平凡我的心却很高傲”
她的心无法改变,从小就幻想着可以嫁给一个真心喜欢又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的想法到了今时今日依旧没有改变。所以对丈夫,她只有感激,感激他在危难时刻伸出的援手,感激他始终陪伴在她身边,渡过了那个无比寒冷的冬天。
然而,有一天丈夫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彭怀柔在山洞里等了一晚,抱着膝盖浑身发抖
不只是冷,她脸上还挂着恐惧,那一刻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预感到危险即将逼近,却依旧想不到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将她彻底逼向绝境。
次日,天刚亮,彭怀柔就立即下山,寻找丈夫的下落。
带着某种直觉和预感,她来到了村长家,亲眼看到她的丈夫被村长关在柴房里拷打“说吧,你把你女人藏在哪儿了全村的人都在找她,你居然还敢带着她带走,不想活了是不是”
她以为他会说的,但男人没有。
至始至终,无论村长怎么逼问,他都咬紧了牙关,疼得浑身发抖,依旧一言不发
彭怀柔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当唯一的希望破灭,心中能够想到的只有仇恨。
还有
唯一能够帮她复仇的女巫医。
“我早就认识她了”彭怀柔的怨魂告诉香兰和梅湛清,“从小在村子里听闻和她有关的许多事那个女人凶残狠毒、会炼魂人们憎恨她害怕她孩子生了病,又不得不求她帮助”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炼魂如同掘尸,挖走的不是尸体,而是属于死者的魂魄。
期盼家中已故者能够转世重生的村民,无不对此充满怨恨,他们想要铲除女巫医,却又担心会遭到她的报复
香兰大致听明白了,缓缓点头分析“只要有怨气的魂魄都会被女巫医收走,然后她再将带走的魂魄变成凶魂。这些魂魄在她手中,由她掌控,其实对村落来说是安全的。可一旦凶魂的力量和数量强大到难以控制的地步,那么,危险也会随之而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彭怀柔的怨魂冷冷在笑“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嘲讽地说着,跟随生前的身影一步步离开,朝着她幼年时居住的村庄走去。
男人死了。
被村长一家折磨死的。
带着满腔愤怒与仇恨,彭怀柔趁夜找到了女巫医,落魄狼狈地站在她家门口,那一刻女巫医还是没有认出她来,只是用格外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瞧“没钱的来找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是要我的命吗”彭怀柔摸了一把脸上的雪花,满手都是雪花融化后的水痕,“这里没有下雪,邻村却大雪纷飞。你做的好事,就不想让它变得更加完美”
她进去,轻抚室内摆满各种密封瓶罐的木架,浑身依旧冷得直打寒战,就连说话的声音亦在发抖,嘴角却扬起了一丝苦涩“小时候我来过这里,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
“不就是炼魂吗”彭怀柔看着女巫医哈哈哈地笑了“如果,我自愿变成任由你操控的凶魂,并与你签订契约,从此以后为你所用,你只需要成全我一个愿望即可,如何”
“什么愿望”女巫医问。
“我要杀人我要杀光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女巫医皱眉看她,举起手中烛台,来到彭怀柔身边。盯着她透亮锐利的眼睛,女巫医总算从彭怀柔脸上找出了几分熟悉的印象“是你,那个被父母卖到邻村的女人”
她仔细回忆,终于想起了彭怀柔的名字,慢慢露出一丝笑,仔仔细细将彭怀柔狼狈的面容又观察了一遍“还有那天去邻村的时候,问我凶尸是什么的女人也是你吧”
彭怀柔没有说话,坚定的目光望着女巫医。
女巫医转身,来到桌旁,端起水杯,寻思着问“所以,你是打算找伤害了阿兰和春儿他们的村民复仇”
女巫医笑“又不是你家亲戚,这么着急做什么”
“因为我要救他们,可每个我尝试去救的人都死了。现在我的丈夫也被他们害死”彭怀柔微顿,“我不是替他们报仇,我是为了自己。”
复杂的心情难以用语言表达,她回不了家,丈夫也死了,一个人麻木地活着,或许也能等到村民们忘记她存在的那天。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也不是她忍一时就能海阔天空的事
脑海中回忆起一幕幕可怕的场景,残忍的村民早已灭绝人性。
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忍辱偷生,倒不如绝境重生、用尽最后的力量去拼死还击,杀光可怕的人类,让他们也尝到恐惧的滋味
是了,她不是非要报仇不可,彭怀柔终于想起那时的心情,她是因为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才找到女巫医帮忙。
要说爱,她依旧不爱她的丈夫。
要说恨,死的人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哪来的深仇大恨,非要替他们复仇不可
所以,她是绝望,是因为绝望才想要惩罚可怕的人类。
无奈失笑,彭怀柔怨魂的话语,完全和生前的她重叠在了一起,正苦笑着,一字一顿说“我是为了自己,连伸张正义也不是只有杀了他们,我心里才痛快,你能明白这样的心情吗”
“明白。”女巫医微笑着点头,“有时候炼制成一个凶魂,我心里也十分痛快,很想用它大杀四方,听见其他人向我求饶”
她转眸,看向绝望中带着坚定的彭怀柔,伸手轻抚她肮脏的脸颊,笑得愈发神秘畅快“不过你要先去洗个澡,洗好之后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之后你才能在法阵中完成全部的仪式,达成你的心愿。”
那是一个可怕的仪式,要的不只是彭怀柔的性命。
未免彭怀柔后悔或是承受不住整个仪式的残忍过程,女巫医事先提醒她一旦接受便不能反悔,否则她就会魂飞魄散,到那时她也救不了她。
彭怀柔并不害怕,对她来说,即便是魂飞魄散也是一种解脱。
但后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按照女巫医的说法,彭怀柔带伤沐浴,换上了女巫医准备的那件衣服。
那件衣服上满是血迹,刚刚穿上,彭怀柔就听见了许多人的哭声和吼叫声在耳畔徘徊不定。
那一刻彭怀柔就明白了,女巫医给她的衣服是一件沾染了不少死者血迹的衣服。
只要她穿着这件衣服死去,就能唤醒无数人死亡时产生的怨念,变得无比的强大
尽管恐怖,彭怀柔还是穿上了那件衣服,步入法阵之中。
而所谓的过程恐怖,是因为她必须在女巫医念咒的同时自尽。
这个过程,普通人是无法做到的。
香兰偏头,也不忍看到接下来残酷的画面。
带着强大的怨念和恨意自杀,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都会产生极强的怨气,死后化身成为怨魂。
而彭怀柔是在女巫医的巫咒之力下,同时完成了整个仪式,死后的魂魄力量可想而知,绝非一般复仇怨魂可比。
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要与女巫医达成契约。
可贪心的女巫医并不知道,力量太过强大的怨魂,她根本无法控制。
那天晚上,彭怀柔怨魂刚成,便挣扎着想要离开阵法,女巫医控制不了她的力量,想让让她暂时安分,她却站在法阵圈里厉声询问“我已经死了,变成了你想要的怨魂,你答应了要带我去复仇,为什么现在反悔了”
可怕的是刚刚死亡的她,力量几乎无法控制,不过挣扎片刻就离开了阵法圈,一把掐住女巫医的脖子,让她扔入了法阵之中
彭怀柔瞪大双眼,如同忘记了这一幕。
她曾经杀了女巫医,狂化的怨气还让原本整齐摆放的巫咒书籍全都飞舞起来,自动翻到了让人类魂魄魂飞魄散的那一页,将书籍转到女巫医眼前。
在她的怨气力量之下,女巫医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被迫张开了嘴,按照彭怀柔当时的意愿,自己念出了让自身死亡,并且魂飞魄散的法咒
只要她死了,契约便自动解除。
彭怀柔转身,慢慢离开了女巫医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回到村子里,解开女巫医留下的巫咒,释放了阿兰和春儿的亡魂。
昏暗中,彭怀柔站在最前头,而她身后跟着阿兰和玉华两道女子魂魄,身形样貌与她别无二致,只有高矮之分,面容之别。
看到这一幕,香兰才明白,原来之前见到的女鬼形象,并不是阿兰的怨气所化,而是彭怀柔强大的怨气造就了这一切,将阿兰和崔玉华的亡魂也变成了强大无比的怨魂。
而三个小鬼童则跟在她们身后,唯独春儿最早的凶尸形象没有出来。香兰不禁疑惑,忙问彭怀柔“春儿的尸体呢”
她低头,望向那片被困在法阵圈里的土地“出不来。”
“为什么出不来”
“需要力量”彭怀柔坚定说着,“破解最后的巫咒还需要更加强大的怨气力量来完成要想释放他们的尸体,就要继续杀人用别人的魂魄,来解除最后的法咒”
她的声音逐渐清晰,好似与她当时的心声混合在了一起。
不过说完这话后,彭怀柔的目光就变了,不再似她说话时那么阴冷恐怖、戾气爆发,反而带着几分忧伤,一点一点地皱紧眉头
“之后呢”梅湛清的眼眸紧紧盯着彭怀柔苍白的脸颊,“村长一家是谁杀的,庞礼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彭怀柔仰头,眼中再次充斥恨意,在旧事的画面里,玉华和阿兰的怨魂已经离开,飞一般朝村长家的方向飘去
“他们该死不是吗”
“嗯。”梅湛清一点儿也不反对彭怀柔的说法,甚至还点了点头,“我只想知道捂死他们的杀人手法,究竟是你想的,还是阿兰想的。”
彭怀柔失笑,表情嘲讽阴冷。
“都不是吗”梅湛清读懂她的心思,眸光朝飘远的鬼童魂魄看去,“那就是春儿的意思了。”
“他很凶残”彭怀柔的声音再次变得空灵悠远,一字一顿轻声说道,“那么好的孩子死后我却控制不了他”
无比感叹,皆为后来发生的事作着铺垫。
春儿是被捆绑他的村民不小心捂死的,而他只记得这一幕。
只记得他被人塞住嘴时,那人的手掌还捂住了他的鼻子,死死把破布往他嘴里摁;还记得这一切发生时,他的母亲在挣扎,他想要反抗去解救他的母亲,他的头部又被村民按住往树上撞
无论是被人捂死的也好,撞死的也罢,在春儿残存的死亡记忆里,美好的一切早已消失。
或许他活着的时候,从未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美好,死亡后自是怨气暴涨,非要将所有人杀光不可。
“是我控制了他至少还能控制他一部分的仇恨”
彭怀柔说着,便带香兰和梅湛清来到村长家门口,看到一道道怨魂在屋子里穿行。
但在谋杀村长一家时,她并没有阻止春儿他们复仇,整件事也并非警方案情记录记载的那样村长一家死在了睡梦里。
真实的过程,是在怨气的诅咒力量产生那一刻,村长家就被强大的怨气封闭起来,屋子里的门窗被阴风吹得哐哐作响,不断发出可怕吵闹的撞击声。
那时村长一家就醒了,屋子里的灯光却无法打开。
在如此漆黑的境地,他们却清楚地看见阿兰和春儿等人的亡魂就在他们眼前,每个怨魂脸上都带着冷漠可怕的表情,将他们按在了地上、墙上、桌子上,用冰冷的鬼手捂住他们的口鼻,结束了他们早该得到命运审判的生命
庞礼和庞存他们也是如此。
可说到谋杀他们的过程,彭怀柔却有些后悔
“有些事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死亡以后、杀人以后怨念和仇恨吞噬我们的理智我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阿兰,也再也不愿想起她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