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了我的手掌,似乎不想再和我讨论这件事了,眼中突然划过一丝笑,想笑又不好笑的样子,最终只能强忍着笑容,再去观察四周。
我连忙顺势拾起了放在沙发上的背包,从里面取出总是随身携带的驱魔符纸,随手试了一张,符纸燃烧了,但燃烧后剩下的黑色灰烬却不只是黑色,还有淡淡的青色在眼前飘散。
如果没猜错,这是怨气的痕迹,因心中的积怨而被激发,现在正在朝着四周扩散。
这样的情况,是我曾经没有想到的。
回神以后,我立即对杨卓说:“女鬼在这个时候扩散她的怨气,难道是想把我的屋子变成怨宅?”
杨卓没有回答,但在他心里已有了答案。
右手一转,再次捋了一把怨气握在掌心。
杨卓摩挲手指,感应女鬼留在怨气中的死亡记忆:“这是她的最后一次还击,应该,是打算附身你了。”
话语虽然说得急切,吐字却是清晰的。
我猜测杨卓一定感应到了什么,连忙问了一句:“这个女鬼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在被封印之前,没有杀害其他人?你看到了什么吗?”
杨卓点头,匆忙解释了一句:“她之前怨气虽然很重,但怨念并没有被唤醒,直到孙安的父辈们触犯了她的亡灵,才会导致这场灾祸。”
“这就是说,如果封印没有被孙燕解开,即便是其他人解开了封印,这个女鬼也还是会杀掉孙家人?”
“不见得。”杨卓皱眉分析,“我想,应该是她发现封印盒子被孙安带走后,才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事。”
我越来越好奇那件不为人知的旧事,孙安的父辈们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引起这个女鬼的愤怒。
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她身上的香气……”我皱眉想了想,“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说是原来的棺材会用香料防止尸体腐烂,是吗?”
“嗯。”杨卓点头。
“可这个女鬼死了不足一百年,怎么会有这么豪华又笼罩的葬礼?”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而当着女鬼的面儿讨论这些情况,无疑是激起了她更大的愤怒。
屋子里的冷气又一次腾飞起来,所过之处皆留下淡淡的青色。
这一次,不用杨卓详细解释什么,强大浓烈的怨气已经闯入鼻息、浸透肌肤,甚至吞噬我的理智。
如杨卓所说那般,我先是看到了一间像是墓室的地方,不过和以往知道的古墓还是有区别的,女鬼埋尸的地方没有古墓那么大,棺材的材质却是上品。香料就在棺木外,是用来防腐的。
再追随她的死亡记忆,当年她死的时候,的确杀过几个人,下葬的时候,也有正儿八经地驱魔道士在棺木外粘贴了符纸。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符纸与棺木之间虽然紧密结合着,外面还有一层防腐层,但孙安的父辈找到这个墓室时,非常轻易地就将棺木外的防腐层破坏,就连第一次使用的封印图纸也在那时被剥落。
不过当时,第一次的封印虽然立即被解开了,女鬼的魂魄依旧沉睡,并没有立即对女鬼发起攻击。
是在孙安的父辈对墓室里的财宝进行一通搜刮后,那个盒子……
等等,封印盒子!
我在极度震惊下回过神来,猛然瞠大双眼,看着杨卓说:“是那个盒子!那个盒子,原来是她的首饰盒!”
杨卓点头,想必他早就看到了。
说起来化妆盒子在我们看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在女鬼的随葬品中,这个封印盒子尤为重要。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女鬼生前没有结婚就已经过世,她的葬品却是由以前定亲的夫家所出。可见,这桩婚事虽然没有进行,但对她的夫家来说,却是认定了她的身份。
后来,孙安的父辈们动了封印盒子,女鬼就真的苏醒了。
她当时就出手杀了其中一个人,其他人才吓得逃走,之后发生的事就是沧县的矿难,再后来她被驱魔人封印……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我以为封印女鬼的人是蒋忆、凌霄他们,其实并不是。许天星刻意没有解释清楚的情况,让我误以为封印是由她的人主导的,可看女鬼的记忆画面,她第二次被封印时,还连累了不少民间的驱魔人。
恐怕,许天星就是希望我看到这个画面,看到曾经有多少人曾在驱魔的道路上牺牲。
可是,看了无数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我却始终没有看见女鬼死后立即杀人的原因,依稀只是瞧见她杀了几个女人……
莫非,这件事其实和感情有关?女鬼的怨念因情仇而生?
失神间,我被杨卓猛然拽了一把,不知何时再度现身的女鬼,已经伫立客厅的窗户前。
她周身的墨蓝旗袍颜色那样的暗淡,衣服上的繁复花纹却像是绽放出了诡异的色彩,隐隐有红色的血光从她衣摆上划过,沿着她被鬼气包裹的鬼身,一缕一缕地顺着她的脚踝、手臂向上萦绕,直至绕上女鬼的脖子,我才看见一道阴风袭来,猛然吹起了她的头发,露出她恐怖的面孔。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苍白的脸颊隐藏在黑色的鬼发之后。
说是恐怖,实际上女鬼的样貌并不吓人,真正可怕的是她的眼神。
五官十分精致标准的一张脸上,她望向我和杨卓的眼神是格外冷漠的。
当她一步步朝我们走来时,杨卓再次张开手臂、吸食她的怨气与鬼气,我趁此机会想了想,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抬起左手,便开始转动腕间驱魔带。
但这一次,我并没有念咒,而是选择和女鬼交手。
这是我第一次企图说服女鬼,去降低她的怨气。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生前经历了什么,但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想你想的那样,想要要你的命或是伤害你、或是与你作对。”盯着那张毫无反应的鬼脸、再看女鬼从未停下来的脚步,我深吸一口气,阴冷的寒风直往口中灌,可为了验证我心里的想法,我还是强忍着性子,一字一顿地说出心里想法,“你曾经没能和你的未婚夫在一起,若是杀了我、或是附身了我,就可以用我的身份去寻找他吗?”
终于,女鬼停了下来,脑袋猛然偏向了我的方向。
对视片刻,我这才意识到,女鬼怨气爆发后,她早已遗忘这件事。她只记得墓室里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很重要,那个用来打扮的化妆盒更重要,可她却忽略了这些东西曾经重要的原因……
看了看身旁杨卓,我继续压低声音对女鬼说:“你现在看到的男人,是我的男人、我的伴侣,如果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天下又多了一个伤心人罢了。”
话落,女鬼的鬼身猛然一颤,没想到我的计划竟然成功了。
就在她怨气不稳的迅速,我加快了转动驱魔带的速度,女鬼的魂魄立即被驱魔带的力量吸食到了手环之中。
做完这最后一步,看着屋子里的怨气和鬼气正在渐渐消散,我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结束了吗?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我从前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方法,竟然成功了?
瞪大眼睛,我再次与杨卓对视,他看向我的表情也是迟疑和狐疑的。
不过,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扬起手腕间的驱魔带,我认真地对他说:“我说的是事实,只是想要感化女鬼,看看她是否还有救。”
“嗯。”他轻轻点着头,在我转身回到沙发旁,想要收拾屋子里散落的符纸灰烬时,杨卓突然又从我身后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你的男人?”
“……”我的脸噌地一下红了,除了缓缓回应,倒是什么也没说。
再回头时,杨卓已恢复至昔日装扮,目光清亮的看着我。我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包里掏出手机,立即给顾风那边打了个电话。
驱魔成功,众人皆大欢喜。可未免松懈,我还是请求顾风留在孙家,再看看情况再说。
他知道规矩,连忙压低声音走到空旷的地方,继续对我说道:“我们再留两晚,你和杨卓明天回来吗?”
明天?他竟然没有要求我和杨卓立即赶回去。
想了想也没错,毕竟许天星和她的夫君蓝辰还在孙家,我只是担心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或许会走。不过听杨卓的意思,似乎他们今晚没打算离开。
挂上电话后,我问杨卓:“许天星和蓝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不是时间和我们这里不一样?”
杨卓惊讶了:“知道?”
“不是知道,只是可以推测。她家大业大的,每次过年势必会聚在一块儿。今晚大年三十她不回去,和其中一位夫君单独跑了出来。就算她不顾及另外一位夫君的感受,总要顾及孩子们的感受吧?”
杨卓点头,认为我说得有理。
他很快走过来,施法帮我收拾屋子。
随着他法术的施展,屋子里的鬼气很快消失,我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坐下来,好好地过一个春节。
可抚摸腕间驱魔带,我心里仍是带着疑问:“我没有看清这个女鬼是怎么死的,你有看见什么吗?”
杨卓点头,坐在了我身旁,偏头望着我,依旧认真地回答:“是被人害死的。”
女鬼生前是当地的美人,和她的未婚夫乃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原本就打算结婚了,但还有不少女子仰慕她未婚夫的才华,想要将她取而代之。
她不是被一个人杀的,而是被一群女子联手谋杀。因为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当时并没有任何一名女子为此负责。但女鬼想到在她死后,她的未婚夫或许会另娶他人,怨气并在死亡的仇恨下一步步攀升。
她杀了参与谋害她的所有女子,怨气上升到极致,未婚夫家里担心她的魂魄会继续作祟,便请来法师驱魔,暂时将女鬼的怨气压住。
后来,她还是葬入了未婚夫家的墓地,沧县的坟墓乃是祖坟一带。
如果孙安的父辈们当初只是潜入墓室,盗取一些东西也就算了,偏偏他们还打开了棺材,目睹了女鬼尸体的样貌,还触碰了她的鬼身,感叹她生前是个大美女……
而在当年,女人哪里能够随随便便被人碰。
所以女鬼才会产生怨恨,后来引发矿难,再之后便专杀孙家人……
追忆完她行凶的整个过程,我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杨卓打开了电视。他随便选了一个台,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再将手中遥控器交给我,独自去厨房继续忙碌。
我失神片刻,才跟着他去到厨房帮忙,他似乎很想在特定的时间准备好饭菜,可是,今晚因为驱魔却耽搁了,料理晚饭时就显得有些着急。
我不懂他这么着急做什么,看着他变得迅速的炒作动作,忍不住冲他微微一笑:“晚上我们出去一趟吧。”
他浑身一怔:“去哪儿?”
“就在附近走走。”我想了想说,“虽然住在附近的人不多,但每年这个时候晚上都有人放烟花,我们可以出去看看。”
“烟花?”他重复我说的话,眸光转了转,“好。”
——
我没有经历过正常女孩子应该经历的童年,没有被父母捧在手心上长大,没有相知相伴的好友与我聊心事,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灾难和危险,就连生命中那些许平静的时光都变得十分难得。
但我并不难过,并不为我的经历而难过,真正难过的是师父对我的态度。现在知道真相后,师父对我的态度如何都不重要了,她毕竟有恨我的理由,我也有活一天是一天的打算。
和杨卓一起做好晚饭,我让他别着急,把饭菜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便坐在电视机前和他一起慢慢吃年夜饭,一起看电视。
菜品还是挺丰富的,但凡别人家过年会吃到的菜,他都做了一小份。
换作我以前的性格,我定然会怪他浪费,但明天还可以继续吃不是吗?我实在没理由怪他一番好意。
等我们吃完晚饭,时间已快到凌晨,倒是刚刚好,可以出去溜达一下。
出门以后,我便径自抓住了杨卓的手,他还是和之前一样,但凡我主动,他就变得有些迟疑。
下了楼之后,我准备到往年经常有人放烟花的地方去,但杨卓却突然带我走向另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为什么?”
“那边安静。”
“可我们没有烟花啊。”
“有。”他偏头,依旧冲我微笑,“我带了。你想要的,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