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照明,一点用都没有。”说完,邵良将鬼火灯笼往空中一掷。
鬼火灯笼落在半空中,晃了晃,停住了。
王麻子在灯笼里沮丧极了,他原本以为自杀后能变得厉害一点,能帮上点忙呢,却没想到鬼也分三六九等,自己变成鬼一点用都没用,简直就是白死了。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死都死了,也不可能再活回去了;变成鬼火照路就照路吧,照路也能把路照得很好,如果再不把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做好,那就真的是什么用都没有了。
于是王麻子重新振作起来,鬼火变得更加明亮,把方圆十米之内的路照得通通透透的。
他们继续往前行走,很快就到了山口,再往前行走几十米,在雾障之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些许光点,就像是人类的村庄一样。
可是在南山村里土生土长的邵良和王麻子都非常清楚,他们从小就在山里山外进进出出无数次,南山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山中不可能还有村庄的!
王麻子如今是鬼了,这种因阴气而起的雾障对他来说,就是如鱼得水,他看到的地方比邵良更远、更清晰。所以他不安地叫道:“邵良,前面好像是我们的村庄!”
邵良问:“你看清楚了吗?”
王麻子说:“看清楚了。”
邵良问:“是一模一样的吗?”
王麻子说:“是。”
他在前面飘荡了一会儿,又折回到邵良的身边,对邵良说:“不仅是村子,就连进村的路也是一样的。难道……难道我们碰见鬼打墙,又绕回村子里了?”
邵良说:“鬼打墙那是相对于活人而言的,这雾障或许能够让我绕回原地,但你是鬼,鬼打墙迷不住你,这也就是我要你引路的缘故。”
王麻子说:“那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邵良沉吟一下,就说4个字:“山、市、蜃、景!”
“山市蜃景?等等!”王麻子说:“不是海市蜃楼吗?”
“这里是山,不是海!”
“可这还是不对呀,山中怎么会出现蜃楼呢?”
邵良心好累:“你看你就读书少了吧?聊斋志异里就有提到过山市蜃景,也称之为‘鬼市’。所以,古人都提到过有这么一个山市,就不是现在我杜撰来唬你了。”
“哦。”王麻子老脸一红,“你说‘鬼市’,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里面都是鬼了!”
王麻子倒吸一口冷气,鬼火灯笼立马往后飞了。
邵良连忙捏决作咒,鬼火灯笼上的封印一亮,就往他手里飞去。他伸手一抓,抓住鬼火灯笼,问:“你跑什么?你变成鬼,还怕这个?”
王麻子赶紧说:“我不是怕!我是觉得吧,我们此行目的是来找尸王的,而不是去和其他鬼打交道的,所以我们能绕道就绕道吧!”
“绕不了。”
“?”
“你看这雾,笼罩方圆百里,山里山外都是雾,也就是说,你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撞上山市的!”
“那……”王麻子担忧地问:“那我们会和鬼市里的鬼打起来吗?”
邵良点头道:“很有可能。因为这山市蜃景是尸王搞出来的,和三年前一样,他为了复出,所以把山中所有尸体召唤起来,为自己猎杀七七四十九人;如今村人们施行火葬,他没有行尸可以驱使了,所以就召唤了附近方圆百里的鬼魂来为自己所用。所以这山市里面的鬼都奉尸王为主,尸王想要阻止我们靠近他的坟墓,那鬼也会阻止我们接近尸王坟。所以等会儿进入山市之后,你别离我太远,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一旦被他们察觉出你的不同,就会连你也一块儿攻击!”
“那……”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王麻子红着脸,羞涩地说道:“那我们会见到你娘吗?”
邵良“呵”了一声:“当着我的面惦记我娘,是不是不太好呀?”
“呃……”
“算了,我从小就习惯了。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重点。”邵良严厉说道:“所谓行尸僵尸,都是有魄无魂之物,我娘最后一十八年都是因为我爹将她的魂魄锁在尸身里,变作活死人。而3年前尸乱,她为了救全村人,特地解开我爹的封印,死魂离体,变作有魄无魂之行尸。没有魂,又怎么能成鬼?成行尸,或成鬼,只能二选一,而不可能魂魄分离后同时形成两者。也就是说,这山市的鬼可能会变作我娘的样子来迷惑我们,但她们都不可能是我娘!”
王麻子听完后,完全怔住了,许久,才苦涩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娘不能成鬼,也就是说,她也不能轮回转世了?”
“是!”
“那你爹当初怎么就那么自私!把你娘做成行尸呢?!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你娘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王麻子顿时急红了眼。
邵良鼻尖一酸,叹了一口气,无奈而低声说道:“也许是为了让我娘把我生下来吧。”
“……”王麻子说不出话了。
“走吧,想要上山找到尸王坟,就必须得经过鬼市。”邵良说,并且为自己贴上了隐身符。
眼前突然失去了邵良的身影,王麻子忍不住大惊,连忙左顾右盼:“邵良!你怎么不见了!”
话音刚落,就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鬼火灯笼滑溜地滚出了好几米远。
这时,王麻子听到空气中传来邵良的声音:“别吵!鬼市里都是鬼,我用隐身符,鬼就看不见我,这样也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只管往前走引路就行,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嗯。”王麻子一扫伤感,重新振作,笑道:“你小子还不坏嘛!我还以为你娘死后,你性情大变,变得冷酷无情,没想到你竟然还耐心地和我说了这么多。”
邵良淡淡地说:“我虽仇恨村里所有人,但善恶必须得分清。你为我们一家做了那么多事,我总不能忘恩负义,把你当仇人来看吧?”
“也是。”王麻子露出一笑,放松不少。
一人一灯笼走进山市蜃景,果真一切景象就和真的南山村一样。茫茫白雾中闪烁着无数莹莹绿光,又似乎是重重人影。
王麻子忍不住问:“邵良,那些光是什么?”
这笨蛋!
邵良一皱眉,连忙压低了声音,严厉地对王麻子说道:“别和我说话!我现在隐着身!”
“呃……”
邵良怕他迷糊,于是又多加了一条叮嘱:“这里和村里一模一样,你就照着去南山的路一样走,也许就能出去了。”
“嗯。”
刚进“村”口,就有不少莹莹绿光朝他聚集了过来。
近了,是人!
不,是鬼!
莹莹发光的是鬼身体里的那团绿火在燃烧!
邵良很快就发现那都是“熟人”的面孔,飘在最前面的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在爹去世之前,他们家还没沦落得那么惨的时候,村里人对他们家还是“客气”的,那会儿他还是有几个同龄玩伴的。
当年,他们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捉迷藏游戏,游戏里,捉人的被称为“鬼”,而这小女孩当年就是做“鬼”的那个人,在那场游戏中,她把其他的孩子都找齐了,就只剩一个人。
没错,那个人就是邵良!
邵良永远记得那一天,他以为自己赢了游戏,结果最后却输掉了他最好的玩伴!
那孩子为了找他,跑上了南山乱坟岗,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大人们在南山小道上发现她掉的小鞋子,她的娘亲抱着小鞋子哭得撕心裂肺,所有人都安慰她娘说孩子只是下落不明,不代表着孩子出事了,可说到最后,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山里找孩子。
最后,还是邵良的爹进了南山。
再出来时,他抱回了小女孩的尸体。
小女孩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全身上下都是咬痕。
爹说,那是山中的野狼咬的。
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话。
而到了尸乱的那一天,人们才知道,那些咬痕不是野狼的咬痕,而是行尸的咬痕!
野狼咬了,可不会留下黑印子;
而行尸咬了,却是将尸气注入伤口中,形成黑印。
那都是后话了。
邵良记得当年,自己在看见爹抱回小女孩的尸体后,受了很大的惊吓,开始晚上做噩梦,梦见小女孩变成鬼来找他,他从梦中惊醒后就不停大哭,白日里也变得神情恍惚,总觉得小女孩会从什么角落里蹦出来,说找到了他了!
后来就没事了。
应是爹为他驱邪了。
只记得当时自己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爹对娘说:
“幸好孩子年纪还小,一受到惊吓就先吓掉了魂,不然就要变成一具行尸了。只不过现在看来,那孩子死前执着于要找咱们的良儿,恐怕以后不会善了了……”
而今十几年过去后,再见小女孩的鬼魂,邵良心里有个想法:
看来爹当年的话终要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