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莨赶到之时，已经风平浪静。

　　老奶奶仿佛见到了救星，突然跪了下去，“好姑娘看看我的孙儿吧，他气息微弱得很。”

　　“老人家快起来。”方芷莨生前十几岁行医，总是遇到向她下跪磕头的老人家，每次都慌乱不已。

　　这次也不例外，亲自扶起老奶奶，道：“您那么大的岁数，岂不是折煞我了，以后千万别跪了，晚辈承受不起。”

　　老奶奶见灯光之下，方芷莨的影子淡如烟雾，这才想起她是鬼族，不安地道：“姑娘可会书里写的那种悬丝诊脉？”

　　老爷爷不客气地道：“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救人不成反害人，官府管不了女鬼，我找驱魔师收了你。”

　　周念平正待破口大骂，方芷莨暗中掐了他一下，道：“念平，你来给桂儿把脉。”

　　周念平道：“不用把脉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哥早就知道了？”穆长风有许多不解之处，听闻此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石……这小子手中有一颗吸取灵力的珠子，据我推测，应该是魔族大名鼎鼎的噬灵珠，桂儿的灵力本来应该被迅速吸光，油尽灯枯而亡。因他额头上的锁灵印，桂儿每次只失去了一点点灵力，所以才会支撑这么久。”

　　“噬灵珠，锁灵印？”穆长风头一次听闻，更加佩服周念平见多识广。

　　周念平摸出纸笔，迅速画好锁灵印，交给了方芷莨。

　　穆长风好奇心起，仔细看了看。那锁灵印像极了一株铜钱般大的桂树，有花有叶，弯曲成环，树梢挨着树根。

　　“师哥怎会认识锁灵印？在书库里学到的？”

　　方芷莨道：“你别忘了，我当年和薛红莲是至交好友，她跟我说过妖族的这种灵术，我跟念平说过。”

　　周念平道：“锁灵印只有亲生母亲能布下，隐仙国曾有一千年柳树妖，生产之时遭人暗算，力竭而亡。柳树妖弥留之际，将灵魂寄居在刚刚出生的女儿身体之中，形成锁灵印。印记是一株弯曲成环的柳树，发挥威力之时，会在女儿的额头上出现，普通人的肉眼看不到。”

　　方芷莨道：“柳树妖就是被人暗算失去了千年的灵力，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在女儿身上，因此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穆长风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桂儿的母亲也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离去之前布下了锁灵印。”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方芷莨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好生凄楚难过。“魔族噬灵珠，威力十分强大，即使是修为两千年的妖族，灵力也会顷刻间被吸得干干净净。锁灵印是唯一能抵抗噬灵珠的办法，它的威力源于慈母之心。”

　　周念平敬佩那位伟大的母亲，看向桂儿的眼神，充满怜爱之色，又有一点嫉妒。

　　一时自怜自艾，自悲自怨，情不自禁地挽住了穆长风的胳膊。

　　老奶奶小心翼翼问道：“我家桂儿，无碍吧？”

　　周念平道：“只要尚有一丝灵力，就可慢慢恢复。不过前提是这臭小子不再捣蛋。”说着踢了少年一脚。

　　老爷爷忍不住大声道：“杀了他，一了百了。”

　　“杀了之后呢？”周念平难掩厌恶之色，道：“有句话说的好啊，上行下效，什么样的长辈，教出什么样的晚辈。我现在就能预见这孩子将来是什么德性，刻薄寡恩、厚颜无耻、凉薄自私，老头最好杀了你自己，再杀了你家夫人，免得孩子将来有一样学一样。”

　　老爷爷勃然大怒，气的双眼充血一般的红，抡起铁棍砸向周念平，“我打死你个满口胡诌的小畜生。”

　　穆长风抓住铁棍，将周念平护在身后，道：“老人家别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周念平就怕事情闹不大，笑嘻嘻的火上浇油：“你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每个汗毛孔里都是坏水流脓的臭味儿。打死我也改变不了你凉薄刻毒的本质，这孩子养在你家，还不如孤身一人去要饭。我是为你好啊老爷子，与其将来被桂儿活活气死，你不如一头撞死的干净。”

　　“我打死你，我让你嘴巴缺德。”老爷爷的铁棍被穆长风紧紧攥在手中，不得不双手乱舞，连抓带捶，每次连周念平的衣襟都碰不到。

　　“你身歪影子斜，能教出什么好鸟。”周念平贼兮兮地直吐舌头，“你家的饭都是馊的，能吃坏了桂儿的心肠。他母亲临死之际不忘保护孩子，一片苦心全都被你糟蹋了。”

　　穆长风用手肘轻轻一捶周念平的心口窝，“师哥能不能别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能啊，憋死了我，你能把我救活就行。”

　　老爷爷被老奶奶拼命拦着，仍然气势汹汹，伸手碰不到周念平，便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周念平也伸出了脚，两脚一碰，老爷爷一个倒栽葱，连带着老奶奶摔倒在地。

　　二人年岁已大，这一摔差点散了架，躺在地上直哼哼。

　　方芷莨无奈地拍了一下额头，摸出带有迷药的手帕，摁住了老爷爷的口鼻。

　　老爷爷登时晕了过去，穆长风将他抱起，安放在木椅之上。方芷莨扶起老奶奶，歉意道：“情非得已，请您见谅。”

　　老奶奶不好说些什么，只顾着唉声叹气，啪嗒啪嗒直掉眼泪。

　　她深觉周念平的话刺耳，内心深处又不得不承认，周念平话糙理不糙。

　　桂儿是个好孩子，长得好，品性也好。最近一年却有些变了，总是偷偷拿家里的钱，隔着门缝塞给邻居家的孩子，买些教人不务正业的禁书。

　　桂儿最为可恶的行为，就是偷偷跑出去和卖货郎说话的那次，见隔壁寡妇家的女儿路过，上去扯人家的腰带。女孩儿动手打了他，却在桂儿故意办弱装可怜的哭声中，遭到左邻右舍的无情谩骂与嘲笑。

　　老头子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连称赞桂儿聪明绝顶。

　　祸福无门，由人自招。正因为桂儿在老头子的纵容之下逐渐学坏，卖货郎才将他视作非除不可的恶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