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老奶奶对周念平没有好感，更多的是畏惧，当即摇头表示反对：“不行，桂儿不能认他做义父。”

　　穆长风早料到她会反对，却故意问道：“为什么不行？”

　　“他……”老奶奶壮着胆子道：“他不像个好人，我怕桂儿被他教的更坏。”

　　穆长风道：“我师哥是个性情纯良的人。”

　　老奶奶犹豫了片刻，道：“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穆长风闻言一笑，道：“晚辈虽然满头白发，其实才二十二岁，不适合收义子。”

　　“我不敢高攀。”老奶奶还算有些见识，早看出穆长风出身于显赫的家族，而且家教良好，“你若肯收桂儿做徒弟，我到死也瞑目了。”

　　穆长风道：“将晚辈和师哥比较一下，晚辈绝对没他适合。其一，晚辈自小四处飘零居无定所，即使有心好好教导桂儿，恐怕也会力不从心。第二，晚辈学识浅薄，除了降妖捉鬼的灵术，其他的一窍不通。第三，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晚辈不太喜欢小孩子，做不到真心善待您的桂儿。”

　　老奶奶听到“四处飘零居无定所”八个字，以为自己先前猜测有错，以为穆长风的出身并不优越。

　　人都是有私心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为儿孙筹划将来之时，私心会更重。她的年龄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多说十年八载，少说三年五年，恐怕就要驾鹤西去。

　　桂儿妖族的身份同样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世上降妖的驱魔师还有很多，他们夫妻二人健在尚且没有能力护他周全，只要桂儿背后有个强大的靠山可以仰仗，这一生才能平平安安。

　　误以为穆长风出身平凡之后，便打消了让桂儿认他做师父的念头。

　　穆长风喝了一口茶，道：“我师哥出身于玉龙阁四大家族之一的周家，家境优渥，生活稳定，除了每年下山历练的几个月，其余时间都是在玉龙阁。等您百年之后，桂儿可以长长久久地跟在师哥身边，过着安稳的日子，不必风吹雨淋。一生平安顺遂，才是您和老爷爷，以及桂儿的亡母最大的心愿吧。”

　　“周念平的父亲是……”老奶奶隐隐猜到了真相，只是不太确定。

　　“晚辈的二师叔，周端。”

　　“原来是他。”老奶奶记得幼年时代的周端，相貌颇像女孩子，秀气的很。性格也像女孩子，沉默腼腆，彬彬有礼，待人和气。

　　在一种爱屋及乌的心理作用之下，对周念平的厌恶随之淡然了一些。

　　“师哥是个通才，桂儿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什么都能学就更好了，技多不压身，当今之世，能者辈出，只要有真才实学，就有属于他的康庄大道。桂儿或许能成为文学大家，或许能成为绘画大师，或许能成为悬壶济世的医者。”穆长风察言观色，确定老奶奶动了心。

　　又道：“到了那个时候，桂儿不但功成名就，而且会流芳百世。当然，晚辈说的是‘或许’，将来之事谁都做不得准。桂儿跟了师哥，这些‘或许’才有可能成真，跟着我，无异于明珠暗投。就算再不济，桂儿总能学个一技之长，无法大富大贵，一生衣食无忧绝对没问题。”

　　老奶奶更加动心，她不是贪心的人，从未像丈夫那般抱着寒门出贵子光宗耀祖的奢望。但是孩子有机会成材，她不想错过难得的机会。

　　穆长风道：“晚辈知道前辈担心什么，您根本不必担心。晚辈承认，师哥性格急躁言语恶毒，但是他重感情，重承诺，一旦收了桂儿做义子，定会掏心掏肺一腔赤诚，将毕生所学倾囊传授。将来无论是谁敢以妖族的身份为借口为难桂儿，我师哥会第一个站出来，用性命守护着他。”

　　“这个……”老奶奶还有一丝犹豫，道：“人啊，学好不易，学坏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我怕桂儿到头来没学到你师哥的本事，把他的缺点学了十足十。”

　　穆长风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前辈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晚辈的师哥是个有分寸的人，在孩子面前，他会将自己的不好尽数收敛。再说还有晚辈在呢，晚辈会在一旁监督，不会让桂儿学些不该学的。”

　　老奶奶道：“等周念平收了桂儿做义子，是不是就要带着他去玉龙阁啊？”

　　“两位老人家不想叶落归……”穆长风本想劝她回归故土，突然想起两位老人家当年乃是私奔来到此处，五十年过去，春水村中可能还有昔日的故旧，二人即使心念故乡，恐怕会自觉无颜回去。

　　“是否让桂儿回玉龙阁，全凭前辈做主。”

　　“我当然不希望孩子离开，可我又不想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前辈不必担心，”穆长风微笑着道：“到时候晚辈会准备两面镜子，送给师哥和桂儿，他们可以通过镜子互通讯息，哪怕相隔万里，师哥也能及时地传授桂儿各种本事。”

　　老奶奶彻底放了心，点头道：“好，为了桂儿的将来，就这么办。”

　　“好，三日后，我会和师哥前来，前辈无需多做准备，香茶一杯就好。”穆长风起身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当周年平听他讲完了事情的经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穆长风，你说话不算数，你答应过不会强行塞给我一儿子，食言而肥，你害不害臊？”

　　穆长风温和地笑着，“不害臊啊，师弟没食言啊，没强行塞给你一儿子，而是要说服师哥心甘情愿地认下一个儿子。”

　　“哈哈，”周念平被气笑了，“磨叽了半天，原来你跟我玩儿了一次文字游戏。你平时的冷静都飞哪儿去了，你塞给我的哪里是个儿子，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

　　“的确是个烫手的山芋，正因为烫手，师弟才找了一个最有本事接住的人。”穆长风与周念平相处日久，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贼兮兮的笑。

　　“你少在那里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给我戴高帽，不稀罕。”

　　“师弟考虑过自己，学识浅薄，那不是误人子弟嘛。师弟考虑过师姐，你说她一个鬼族，带着一个妖族，那不是给了居心叵测之人一锅端的借口，经过师弟全面分析……”

　　“哎呦喂，”周念平露出嫌弃之态，五官几乎要挤在一起，“故意贬低自己来抬高我，我才发现你还有溜须拍马的好本事，认识了一个小树妖，你的脸皮变得跟树皮一样厚，有本事上前来，让我拿锥子扎一下。”

　　穆长风忍了又忍，终于把笑容忍了回去，以正儿八经的神情面对周念平，“无论是从利与弊来考虑，还是单一的为桂儿考虑，师哥绝对、一定、肯定是最有本事接住烫手山芋的人。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多，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

　　“行了，这回轮到你闭嘴吧。”周念平不由分说揪起穆长风的衣领，一把推出门外，“告诉你啊，看在兄弟一场，我用手没用脚，再敢啰嗦，我就把你从客栈里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