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无需我挤进人群去问,只从旁人的议论声中,就得到了答案。一共下去了六个人,沿着船绕两圈都没找到人,往旁边区域也搜索了,不见其踪,现在换另一批人下水搜救。
“你是在担心我吗?”一道嗓音在头顶响起。
我缓缓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惊喜交加地一把扯住他的手问:“你没事?”他摇摇头,“我下去救人而已,怎么会有事。”
脸上的笑凝固住,赫然想起这个拥有盛世尧脸的人是假的,而真正的盛世尧则是老赵。原来刚才他也下水去了,却因为人墙挡住而没看到,我极艰难地转换表情,露出担忧的神色:“海里有那种巨型黑鱼,我怕你下水会出意外。”
他沉默地看了我好一会,才道:“我先去换衣服了。”
看着他转身而走,衣服上的水滴答滴答掉在地上,而我的后颈也出现一股凉意,刚才他看我的眼神......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异样。是我情绪表达太过了?
“老赵不会有事的。”突然身后传来响亮的语声,我回过头去看,见正是周通在说,而他的目光朝我这边飘了一眼。立即了悟,他这是在对我暗示,让我不要自乱阵脚。转眸看向海面,浪涛不算汹涌,盛世尧没那么容易出事的,既然他落水到海中,没被救上来,定是有他的用意在。
这么一想,心中沉定了下来。立即快步去追“盛世尧”,现在我应该关心的是他。在底舱的舱门前赶上了他,气喘着说:“你曾溺过水又受伤了,刚才下水没有心理障碍吧。”
他转首莞尔了唇角,“你忘了我失忆了吗?那溺水的情节我不记得了,何来心理障碍?”
我顿被噎住,尴尬地说:“一时忘记了。”想了想又补了句:“阿汗,我总把那件事当成噩梦,觉得你和我还像从前那般。”
弯起的唇角抿住,低声道:“成晓,那不是噩梦,你要学着接受这事实。”他伸手移开舱门,前脚刚迈进,又回过头来笑问:“你要一起进来吗?”
不等我反应,他突然拉住了我手,将我拽进舱内,然后一个翻转把我抵靠在舱门上,气息迫近,我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推,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嗓音:“你那么喜欢我,为何要拒绝?”
我一下僵住,如果这个人真的是盛世尧,对他的亲近不会排斥,可是他不是啊。眼见对方的脸又在靠近,只余一寸距离时,我心里挣扎着,但在他即将触及我唇时,还是用尽了力气将他推开,然后对着他低吼:“阿汗,你不能这样,一边对宁一有意,一边又与我暧昧。在你没理清自己的心前,请不要这样对我!”
吼完我就拔腿而跑,没办法,我只能再一次拿宁一这个借口去拒绝他,我不可能为了敷衍一个骗子,而违背自己的心智。
一口气跑回了舱中,冷静下来将刚才的情形仔细想了一遍,从表情到语言都没有问题,这才转了思绪到“老赵”那边。也不知道他落水后遇到了什么事,让他没有上来,上回三楼的探行必有他在,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故而假意落水,借此来进行某件事。
想虽如此想,但还是会忧心,决定找机会接近周通去探问情况。可当我走出船舱时,天已经黑了,走到楼梯口就见简宁一急匆匆从三楼跑下来,我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看到是我,止住步子说:“出大事了,老赵落水,第二次搜救时被发现卡在了螺旋桨里,现在博士们正在对他急救,我要赶去拿东西,不与你多说了。”
啪啪脚步声远去,只剩我一人定在原地,浑身血液冰凉。茫然抬头看向三楼船舱,他在那?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回自己舱内的,然后细数着心跳声,从激越到平复。连自己都觉得惊叹,居然可以这么理智地等着夜色深浓。
当夜深人静时,我悄声摸上了三楼,经过杨文浩那间舱时,直接弯腰猫身而过,此时没有心情去观察他的动向。来到那间医用办公区,从舱口往内侧看,看到简宁一趴睡在桌案上,往前走了一步,角度转换,立即看到一张类似手术台的床上躺了个人,他的头部被绷带包裹的面目全非,身体各处也是,就像个木乃伊般。
那是盛世尧吗?心里有个声音在疑问。脑中突然闪过某个画面,心中一凛,曾经盛世尧为试探我,让六子假扮黄大仙,也是包得如此“紧实”,直觉不对劲,转身就想撤离。
却只迈出一步就顿住,心沉到谷底。在我前方十米开外处,站了两个人,我都认识。
一个是杨文浩,一个是盛世尧,假的。
只听“盛世尧”轻慢开口:“如何?我判断得对吗?”杨文浩的面色很沉,蹙紧了眉头盯着我不语。
明知这是个局,而我已深陷局中,但还是要临死挣扎下,我吃惊地问:“杨文浩,你没死?你也在这艘船上?”见他依旧沉默不语,我又转眸看向“盛世尧”,“阿汗,你怎么这么晚会上来,是来看老赵的吗?”
一声轻笑传来,“盛世尧”缓步走向我,狭长的双眼中噙着的笑意让我心寒,他说:“成晓,我也想问呢,如此深夜,你与老赵非亲非故,为何你会在这?”
“我......”脑中转动,“我是来找宁一的,看她这么晚都没回去,担心她。”
“哦?之前你不是还因为她吃醋,与我争吵的吗?”
“那不一样,我与她还是朋友,毕竟是她照顾了我那么多天。”
“啪啪啪”三声掌后,“盛世尧”笑道:“理由很牵强却能解释得过去,只不过你从楼梯口遇到简宁一起,就一直呆在舱内到刚才,这中间没有去察看她的船舱是否有人,你是怎么判断她在这三楼舱内的呢?”
我无话可说了,从简宁一故作慌张告诉我说找到老赵,身受重伤起,我已经被设定为监视对象,我的一言一行都被他们掌握。或者说,“老赵落水”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而是引我入瓮的饵,那么摔下水的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没找到人?
还有,真正的“老赵”去了哪里?
杨文浩也走了过来,他的腿看起来还有些颠簸,应是之前黑礁石群受的伤没痊愈。他细看了看我,沉声道:“成晓,假如你能沉住气,那么这一关你过了,我们也就不会再怀疑你,可是你偏偏什么地方有腥味就往什么地方钻。说吧,老赵是谁?他为何屡次三番救你,你又为何对他这般关心?”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诚如你所言,老赵救过我两次,那我对他表达关切也是常理。”装傻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一声嗤笑从旁传来,“盛世尧”轻蔑开口:“文浩,你这么问是问不出来的,你该直接了当问老赵是不是盛世尧?而他现在人在哪里?”
到如此地步,我也没理由再装,冷了声道:“盛世尧不是被你们抓了藏起来了吗?然后找个冒牌的易容成他来骗我。哼,老赵是盛世尧?你们还想骗我?若他是盛世尧,如今就不会躺在里面身受重伤了,你们居然还有脸来问我他去哪了。”
“你当里面的真是老赵?”
我故作狐疑地看他,只见他扬声唤:“宁一,带他出来吧。”话声落,我身后的舱门被移开,缓缓扭过头,就见简宁一面带忧色地从内走出,而她身后跟着的是底舱船员中的一个,还是与我交好常常闲聊的。他的身上还缠有一些绷带,只是头部的已经被取下来了。
无疑,刚才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他,但我还是退后一步往内飘了一眼,见里面已无人。
撇开目光,无意去看简宁一苍白的脸色,在这之前,她确实辜负了我对她的信任,即使现在她眼中满是对我的忧虑,也只让我觉得猫哭耗子假慈悲,她与我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转首过去,我假意疑惑地问:“他不是老赵,那之前老赵落水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到现在都没搜救到人?”
始终沉默的杨文浩终于开口:“没有老赵落水,在决定以他为饵前,他就失踪不见了。当时从帆顶上摔落水的是他。”他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男人。
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太信地问:“怎么可能?他当时不是下水去救人的吗?”
却听“盛世尧”说:“落水的是我,救人的也能是我。当时场面混乱,谁会留意到下水救人的是五个人,而上岸的却是六人呢?”
“可是你上岸时穿了救生装备啊,你假装老赵落水时不可能自带救生衣吧。”
“这个问题很容易,只要其中一人在下水时多带一套装备,我在水下悄悄穿上,再混入搜救人员中上岸就行了。”其中情形,他说得轻描淡写,转而眯了眼冷盯着我,“好了,现在你的疑惑都一一为你解答了,现在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我不是盛世尧的?”
问完他顿了顿,视线飘向我身后,“是在你跑来提出简宁一的事,与我争吵时怀疑的吧,我想不透哪里露了破绽引起你的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