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对于习惯了空间折叠术将极小空间扩大到极大的闵悟来说,这屋子小得很过分。
而且不仅是小,该说是简陋吗?屋子里被隔断成了两个部分,闵悟所看到的的这个部分,只有一张床、一张矮桌、一个蒲团。
一个看上去身材很匀称的人背对着门,盘膝坐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闵悟很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人,绝不简单。
“两千多年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人继续背对着闵悟,缓缓说道:“你破掉了我的星力幻境,找到了娼妓神的密室,真的不简单。”
娼妓神?早在汉末,娼妓神就改名成了黑沟党,虽然夜守界都知道黑沟党的前身是娼妓神,可是从没人会在交谈中将黑沟党称为娼妓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娼妓神完全是因为自身的问题,才会导致分裂,最终成为了黑沟党。
会直接说出娼妓神这个名号的,只能是两种人,一是和黑沟党有仇的势力,出于挖苦讽刺,会用娼妓神的名称来称呼黑沟党;第二,就是在汉末的娼妓神之变中,被分裂出黑沟党的一派,才会这样称黑沟党。
可是,眼前这人,绝不会是这两者,原因很简单,他说了,他在这间小屋里呆了两千多年了,东汉是公元25年建立,公元220年才宣布灭亡的,那时离现在,可不到两千年。
此人,是秦汉时期的人物。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闵悟很恭敬地问道。
“两千多年了,也不知道世间还有没有人记得我。”那人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和闵悟握手的样子,微笑道:“在下,柳下跖。”
盗跖!两千多年的盗王之王,居然依旧存活于世!
盗跖长得并不像后世的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样,身材修长或是瘦小,长相斯文或是贼眉鼠眼。这是个看上去有些敦实的人,长相也相对普通。但是眉宇间有着很强的领袖气质,不过更多的,是一种轻佻和放荡不羁的神采,很显然,这是个曾经身居高位的人。
“盗跖前辈?”闵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嗯,不错,看来我的名头后世还是有人记得的。”盗跖很满意。
“你······活了两千多年?”闵悟觉得盗跖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然按照先秦的礼仪,绝不是和人握手。想了想,就没用敬语,直接用你相称。
盗跖显然对于闵悟这种平辈而论的语气感到很喜欢,笑道:“我可不是盗跖本人,只是留在这里的一丝残魂和法力而已。”
残魂和法力?闵悟明白了,夜守的法力虽然不能传给他人,但是却可以排出体外,盗跖乃是创始人,是以星力代替法力的,星力这种能量,可谓是生生不息,绵绵不绝。所以用星力维持自己的一丝魂魄不散,确实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前辈你这是在看守蚩尤肉身?”闵悟询问道。
“哎呀?小子你很懂嘛!”盗跖做了个夸张的赞许表情,点着手指赞扬闵悟。
盗跖虽然外形敦实,长相普通,但是无论气质还是说话的风格,盗跖都透着一股随性和浮夸,配上恰到好吃的肢体动作,换在今时今日,盗跖一定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不过在先秦时期,恐怕当时还崇尚着礼乐制度的社会,是无法接纳这样的人的。
不过闵悟转念一想,即使在当年,盗跖也靠着个人魅力统领着天下群盗,横行诸侯各国,连孔夫子都骂跑了不知多少回,想来,个人魅力这种事,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能吃得开。
“不瞒前辈,我所来正是为了蚩尤肉身。”闵悟直言不讳。
“你是想复活蚩尤?还是斩杀掉他?”盗跖问:“还是说,你也觊觎其中的力量,想要据为己有?”
“小人有一个朋友,乃是九黎血脉,不久前,为了中洲安危,与一个实力极强的妖魔大战一场,身受重伤导致法力尽失。”闵悟说话还是很有套路的,风十郎完全是逞强去英雄救美,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闵悟却把风十郎的精神拿出来说,尤其是这还不算说谎。
“所以你来找蚩尤,是想将蚩尤的力量给他?”盗跖很敏锐的察觉了闵悟的目的。
闵悟笑了笑,盗跖很显然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和这样的人聊天,是非常省事的,因为往往你话说了一半,对方就全明白了你的意思和目的。
“还请前辈将蚩尤肉身赐予我。”闵悟恭敬道。
“你可知道,这蚩尤肉身给你容易,但若你不得其法,转嫁力量之时破坏了上面的轩辕剑意,那天下必将生灵涂炭。”盗跖这么说,显然就是不想给了。
“我们并未想要从蚩尤肉身上获得力量,而是想研究九黎一族的修炼之法,帮助我那位朋友,获得力量。”闵悟如实交代。
“嗯,这个说法倒是很好,只是,还有些事情我要仔细问清楚。”盗跖指了指地上的蒲团,示意闵悟坐下,问道:“你力气还有吧?破我这十二元辰诸天星斗大阵,你用了多久?”
盗跖这么问,是怕闵悟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在十二元辰诸天星斗大阵中,气力不济,没法和自己慢慢交流。
“力气挺足,大约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吧。”闵悟谦虚,事实上,闵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破了十二元辰诸天星斗大阵,但是对着创始人,说这话未免太过放肆了。
“这么快!”即便是闵悟虚报的内容,也足够盗跖震惊了,他没想到,他另辟蹊径创造的“阵法”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给破了,尤其是对方看起来二十郎当岁。要知道,在先秦,闵悟这年纪叫弱冠,才刚刚成年,在很多人看来是不能独当一面的。
“看不出来,你的实力这般高强,快坐快坐。”实力强大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他人的敬重,盗跖立刻很客气地让闵悟坐下说话:“小哥在如今的中洲夜守界,只怕也是顶尖的人物吧?”
当然顶尖了,中洲第一夜守呢!
这倒不是盗跖的眼光有多敏锐,事实上,盗跖所留下的星力神符,本身的强度就是极高,靠着法力去硬破是很难破掉的。碰巧闵悟就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幻术大师,不仅本身的法力极高,幻术修为也很了得,正是从幻术入手,破掉了星力神符。
闵悟坐下后,盗跖呲溜一下就窜到了闵悟的对面,从身形山,盗跖的长相和他这幅如鬼似魅的身法,倒是真的很不相符。
“小哥,你实话告诉我,我那娼妓神如何了啊?”盗跖显然很关心自家的问题。
“娼妓神在后来改名成了黑沟党,如今,乃是中洲夜守界一股极大的地下势力。”闵悟很懂语言的艺术,什么朝代更迭、娼妓神分裂、上不了台面之类的事情都不说出来,单就拿出黑沟党最大最好的两个特质来说,这么一说,盗跖立刻心花怒放。
“不愧是老子留下的势力,这些徒子徒孙,倒是真能给我争气。”盗跖十分欢喜,又问道:“如今的党魁是何许人啊?实力如何?”
“如今黑沟党的领袖,双十年华,法力通神,乃是中洲四大天才夜守之一,修炼的更是到了极高的境界,人称下水道之王。”闵悟继续着十分艺术的恭维,陈胥是四大天才之一不错,但是这天才可不是放之全中洲的,只是年轻一代而已,闵悟这个避重就轻,抓得很好。
“女的!二十岁!四大天才之一!还练成了我的!”盗跖听一段,就吃惊一下,末了问闵悟:“下水道是个啥?”
“就是先秦时期的暗沟了。”闵悟解释道。
“好好好!好一个下水道之王!”盗跖大喜,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在他看来,自己的传人中,居然有这样一个天才少女,还得了这般了不得的名号,这可是十分有面子的事。
高兴完之后,盗跖眼珠子一转,又问道:“既然她这般了得,你怎么能到我这地方来的?”
盗跖相信,自己的徒子徒孙这么争气,必然不会忘了自己的遗训。这样的话,闵悟要进来,就必须通过两个条件证明自己,其中关于追求和精神的一项,盗跖觉得闵悟要通过不难,可是这实力一项如果闵悟也通过了,岂不是说明闵悟比自己的传人还要强?
“小哥,你能胜过了她,还能破了我的阵,当真是人中龙凤。”盗跖先是送还给闵悟一个同样很文艺的恭维。
“前辈谬赞了。”闵悟客气道。
“你有这等通天彻地之能,为何还要寻那蚩尤肉身?”盗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虽说九黎后人和我等炎黄子孙体质有别,当若想恢复法力或是增强法力,未必就要靠那蚩尤肉身吧?”
“实不相瞒,前辈,我不仅是希望他能好起来。我还希望,他能成为人中之杰。”闵悟道。
“对自己的朋友,这样的要求未免太高了。”盗跖并不认可闵悟的说法。
“我们是朋友没错,可是在我心里,一直把他当作兄弟的。”闵悟道。
“兄弟······吗?”盗跖一愣,忽然神色一黯,点了点头:“没错啊,若说是朋友之义,手足之情,你这般作为,倒是说得通了。”
闵悟好奇地看着盗跖,不知他为何有了这样的感慨。
“你可知道,当年我的兄长也是这样对我报以希望的。”盗跖颇有感触地说着。
“前辈的兄长是——”闵悟还真不知道盗跖有什么兄长。
“那个坐怀不乱的伪君子,就是我哥了。”盗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牵挂,似乎还有······一点点的幸福。
“柳下惠真的是你哥!”闵悟脱口而出。
柳下惠、柳下跖。虽然同样姓“柳下”,但是不管一个姓多么罕见,就凭着姓氏将人联系起来,这还是很不负责的事。所以历史上虽然有说法是柳下惠和盗跖是兄弟,但是也有很多人是不认可这个说法的。
而在夜守界,则普遍是不认同这个说法的,原因很简单,盗跖乃是夜守,可柳下惠却是凡人,这一点,很多夜守界的史学家都考证过,柳下惠却是只是一介普通的凡人。
“怎么,他不像吗?”盗跖问着。
“可是,据考证,柳下惠是凡人啊!”闵悟提出自己的理由。
“我是后天转化而成的夜守,很多人怕是不知道,毕竟转化的夜守中,很少有天赋绝高的。”盗跖直言不讳,既回答了闵悟的问题,也说明了自己的出处。
难怪啊,盗跖这般厉害,历史上却从没出现过柳下氏这样的家族,原来,盗跖只是被转化的夜守,和文歆儿一样,属于血统驳杂的初代。
普通人转化而成夜守,被称为初代。虽然会因为妖血的缘故,初代夜守比天生继承了夜守血脉的传承夜守,拥有更多的法力,但是同样因为妖血的驳杂,会导致根骨下降。所以,初代夜守,很容易达到主力级实力,却很难提升到核心级,更别说那种冠绝天下的高手了。
但是,盗跖,这个先秦时期的著名夜守,居然也是初代,这倒令闵悟感到惊奇。
“我的哥哥啊,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人中龙凤,真正的君子。”盗跖陷入了回忆:“可是啊,我这人天生个性跳脱,不服管教,辜负了哥哥的一片苦心。”
“可是前辈的成就,远超令兄啊。”闵悟道。
“那又怎么样?我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高手,就像如今黑沟党的首领一样,就算是王,也不过是下水道之王。”盗跖自嘲道:“到了晚年,我才明白了哥哥的苦心,于是,便想为中洲做些贡献。”
“难道,这蚩尤肉身——”闵悟终于明白,游戏一生的盗跖,为何最后会做了这样伟大的一件事。
“哈哈,有没有稍微佩服我一下?”盗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十分情绪化,刚才还在感怀,一看到闵悟脸上的钦佩,盗跖立刻又得意上了。
“当真是佩服万分!”闵悟由衷地道。
之前,闵悟一直是看不起黑沟党和盗跖的,对于心系整个中洲的闵悟来说,黑沟党这样的组织很不讨喜。可是现在,闵悟了解了盗跖晚年的志向,也不禁开始对盗跖有些敬仰起来。
盗跖“哈哈”一笑,站起身,“你很对我胃口,你的理由也很对我胃口,你那个朋友,应该也很对我胃口。我这个人,只和对胃口的人交朋友,你算是一个,蚩尤肉身,我可以给你。”
闵悟惊喜万分,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别急。”盗跖忽然摆了摆手,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闵悟一愣:“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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