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雷坤毅他们几个下了死手,水煞冷哼了一声。
此时并不是与对方硬碰硬的好时机,他知道囚禁他于水底十八年的那些人的手段,如果说他胸前的珠子是因为眼前的那个年轻人才放他上来的话,那么要想解决那个年轻人,吞他魂魄占他身体简直是千难万难。
水煞不知道那个年轻人被他的家人下了多少重保护手段,但只要有一道,那就是天堑般的存在,毕竟相对于他们来说,水煞只是下等人。
下等人想要收割上等人,在拥有逆天的运气之外,还得付出超出常人十倍的苦心方可。
所以水煞要想翻盘,必须保存实力去抢占那个年轻人的身体,而不是像个愣头青一样跟眼前三个家伙争死争活的。
电光火石之间,水煞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做,他要撤退,一切等将那个年轻人掳到手再说,等抓住他,就溜到黑龙河下面去,等一切都搞定后再出来。
想到这儿,水煞已经没有丝毫迟疑,拔腿就走。
只是想走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事,另外三个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每次水煞还没退半丈,就被雷老爷子的拄杖拦住后路,雷老爷子虽说年纪大了,但每次出手都如雷一般,迅猛刚劲,几招下去就把水煞逼得有些进退两难。
“妈的,在不走恐怕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看来老子也得来真的。”
许是逼急了,水煞一阵扭动,那些黑水如同触手一般伸展来开,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只章鱼,只不过没有头罢了。
“不识抬举的一群家伙。”
这时候,水煞的声音俨然又成了一个小孩子的,而后只见水波扭动,六子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嘿嘿,你们要杀要剐找别人,老子先避避风头。”
六子咧嘴一笑,身子飘乎乎地就往后退,带起一片杂草翻飞。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此处附近便是一片荒田,离田埂不过三丈,荒田一亩五分,宽不过丈半。
黑龙村乃是依山而建,根本没有天赐的平整田地,都是村民一锄头一铁锨在山上开垦出来的,所以农田大多都堆在一起,而田地交界的地方,往往都有沟渠从黑龙河引水用来灌溉。
黑龙村荒了这么多年,本来水沟早已干涸,只不过最近夏季雨水丰盛,河里涨水差不多涨了半米,连带着附近的沟渠也有水漫上来,虽说少,但他是水煞,只要有,只要是从黑龙河过来的,那就是天大的裨益了。
只不过在他躲过雷坤毅一拄杖,往后撤了丈许远,就快要退到邢家兄妹画就的火焰纹顶端,再多走两步就逃出包围圈时,他突然片刻后,他的笑容便凝固了。
此时他眼中满是一片雪白,雷坤毅的第五斗雷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他胸后。
“五斗雷,金刚怒目,目之所致,雷之所起,孽畜还不受死。”
雷老爷子一声怒吼,手中拄杖凭空虚点,此时洞穿六子前胸的那个雷球中瞬间分出许多小枝,朝着雷坤毅拄杖所点的方向游走,顿时条条雷电仿佛锁链一般,穿过了他周身一百零八道穴。
“收!”
随着雷坤毅拄杖一收,雷电锁链顿时连成一体,六子一声惨叫,整个身子被凭空提了起来。
一道金刚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金刚一手持降魔杵,一手提着雷电锁链,吹眉瞪眼,手中降魔杵准备向着六子砸去。
六子像只野兽一般嘶吼着,想要逃脱束缚,口中阵阵黑雾喷出,只不过落在锁链上只是发出嗤嗤热水烧开的声响。
见到水煞被雷坤毅困住,邢家兄妹也立马动手。
“雷老爷子,快退开。”
听到邢楠喊话,雷坤毅几个跨步跳出火焰纹中,此时邢楠站在火焰纹路底部,单掌狠狠一拍,印在火口处,顿时,整个火焰纹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的一下一片紫火燃起,
在火焰纹顶端的水煞此时浑身不住地抽搐着,口里不断地嘶吼怒骂,阵阵黑气在紫火中被烧成虚无,整个人也慢慢缩小。
只见在锁链之中的他一会儿变成六子的样子,一会儿变成章鱼一般的黑水,一会儿又变成一个健硕的络腮胡汉子,三张面孔不停变换,但不变的是他痛苦的低吼和被紧困住的身子。
等到火焰起,邢乌桓手中的铜铃也扔了出去,铃铛撞在火焰纹正中的那根尺许高的银管上,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受银线牵引,铃铛继而又撞到靠近纹路低端一根四寸长的银管上,一道尖锐的哨声顿时传出,诸如此法,铃铛一连撞了一百零八下才被邢乌桓一下扯回。
而在火焰纹中的众人只觉得耳中轰鸣嘈杂声不断,像是镇子上早起的集市,有人吆喝,有人吵闹,有人在咂嘴吃早点,有人抓了摊子上一把瓜子儿咔嚓咔嚓剥了吃,有小孩摔倒的哭声,也有妇女在讨价还价。
听在耳中,仿佛回到儿时的乡镇,满满地人间烟火气息。
不过,这嘈杂落在水煞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声音。
他听见当年与死婆娘春宵一刻的欢喜声,听见门前喜鹊从枝头前飞走的扑棱声,听见骨头被打断的咔嚓声,听见众人将他与死婆娘浸猪笼时的嘲笑声,听到石头砸在肉上的噗噗声,自己呛水时候的咳嗽声,听见那群家伙将死婆娘的尸体作贱收了她魂魄时候的无力声...
过去的所有痛苦如河底的水一般猛地灌了过来,心口处燃起一团紫火,似乎要喷涌而出,水煞身上水雾浓厚,整个身子已经如同干尸一般。
水煞也知道要挣脱那团雷电实属不易,耳朵里听到的那些话语让他不断地想起这百来年一直想忘掉的事,心口那团火越发猛烈,他有些抑制不住了,而头顶金刚的降魔杵也距离不过二尺,似乎穷途末路了。
“阴魂狠厉者为凶,累怨者为煞,老子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是水煞!!”
此时水煞的言语之中已经有了些虚弱,只是怨恨声却是浓厚了几分,它又以六子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此时的六子不像是最初一样身形臃肿,而是干瘪的像个小老头一样,脸上皱纹如沟壑,嘴唇干裂,一双死鱼眼此时也没有再看眼前的雷坤毅,而是看向了后方的魏无可。
“嘿嘿,殊死一搏了。”
听他这么一说,魏无可心底一寒,其他人也是神情戒备,毕竟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雷老爷子都没有与水煞对上过,它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谁也没见过。
虽说迄今为止,他们几个很不明白为什么凶名远扬的煞竟会如此的弱,但能凶名远扬,其中肯定会有一些众人不清楚的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套在六子身上的雷电锁链忽然冒气一阵黑烟,他的眼中不再是怨恨,而是害怕。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啊....”
话音未落,背后金刚的降魔杵已经落下,只听得嘶拉一声,降魔杵碰到六子身体的时候,六子如同遇到烙铁的雪,就在这么一瞬间便消融殆尽。
消失的时候一股极浓厚的怨气弥漫四周,四周的紫火也在一刹那弱了下去。
就在降魔杵落到他胸口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六子的胸口飞出,直直地冲向魏无可。
“这是....”
雷坤毅一脸诧异,这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的累怨是什么,六子和水煞可以说是同为一体,但主导的依旧是当初那个水鬼,如今有生死之危,那水鬼也是果断,弃车保帅,将六子的魂魄用来吸引金刚的怒气以及削弱邢家兄妹的手段。
只不过此时的它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水煞,充其量也就是个水鬼。
“救他。”
雷坤毅当时第一想法就是去挡住水鬼,可如今的他一夜之间召唤出五斗雷,已经是一身气力耗尽,虽有心却无力。
魏无可本来还以为此番雷老爷子他们已经坐稳胜局,正被那怒目金刚和紫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如今一道黑影突然对着他袭来,便是连躲都忘了,呆呆地站在哪儿冷汗直流。
这时候,另一个宽厚的人影挡在他面前,如此身形也只有莫文了,莫文拿起手中鞭子想靠运气看能不能打到水鬼,只是一声闷哼响起,水鬼直直地穿过了莫文,一只手对着魏无可掐过去。
经过这么一遭,魏无可也清醒了几分,他看到黑影向他袭来,出于本能便双手挡在身前,那道黑影一下对他的左手似乎很是忌惮,在靠近他的第一时间便抓住了他的左手,另一只手对着魏无可脑袋拍去。
魏无可感觉自己左手仿佛被铁钳夹住,丝毫动弹不得,而且一只鬼与自己零距离接触,顿时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捏了一把,那种痛感有些撕心裂肺。
可就在这时候,一颗小石子般的东西碰到了魏无可,鬼影模糊,魏无可自然看不清楚它的样貌,但那小东西靠那么近,魏无可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东西在莫文的车上有很多,莫文曾经说过,这东西叫做金刚菩提。
魏无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危险的时候还在想这么杂七杂八地,但在看到那颗菩提珠子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心安了,觉得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就在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一股寒意从他左手指间一直蔓延到心脏。
那水鬼原本死死抓住魏无可的手,嗖地一下就松开了,仿佛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
“他娘的,果然被下了东西。”
水鬼怒骂一声,声音低沉浑厚,转身就像逃,一道黑影朝着荒田那边飘去。
只是在它还有几步路就要落入沟渠之中时,他脖子上的菩提却忽然猛地一扯,将他带到了魏无可身前,任凭它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此时的水鬼与当时的六子俨然是场景重现。
魏无可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那颗珠子凝在半空中哧溜溜转了一圈,将水鬼就这么吸了进去,而后一阵咔嚓声,原来的一颗珠子变成了两颗,只不过最开始的那一颗要大上一圈,等到水鬼消失无踪,那两颗珠子就像石子一般掉落在地,刚才的威风似乎只是一场梦。
黑龙村又归于一片安静,整个村子此时是真的静,残月已慢慢消失,天边启明星就快要出来了,山里的蛙鸣虫叫停止了,风也停了。
雷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瘫坐在地。
邢乌桓将地上的银管一根根拔起,放回到后背的皮套中。
邢楠给雷老爷子递了一根烟,给他点上,然后自己又点了一根。
“这....这是....”
魏无可满眼疑惑地看着邢家兄妹,又看了看雷坤毅,不过他们没有一人理他,他又转过身想问问邢晓珊,只是身子刚转过来,一声闷响响起,而邢晓珊忽然大叫一声,冲了过来:
“莫哥,你没事吧,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