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境粉碎,就在强烈冲击要灌入恶魔手办时,高德推动魂火将手办变作熊熊火炬,接住冲击将其变作股股力量激流,再烧作现世里的青烟。
接着又是噼啪碎响,混沌之鳞片也炸了。
如果不是高德反应得快,意识瞬间回到手办再退出灰境,这会怕是正在地上打滚呢。
“那个……呃,不好意思,我有点反应过度了。”
搞出乱子的罪魁祸首反而像是受害者似的,发来的意念都怯生生的。“我以为你要把我的意志拖到灰泡里动什么手脚呢。”
对伟大漂流者来说,灰境就是灰泡?
“没关系,是我的错。”
高德也没怨祂,终究是沟通不畅的问题。他本以为灰境这种东西,对伟大漂流者而言不值一提,没想到会让这家伙如此忌惮。
“我还是从你先祖那知道灰泡的,现在叫灰境了是吗?竟然变得这么普遍,果然还是你们这边花样多,那帮义思达待着的地方就没这么复杂。”
陶特说起了灰境,“其他世界里很少有这玩意,这玩意其实就在混沌之海里存在着,很普遍。还有生机的世界碎片,或者自身素质不够靠制造屏障在混沌之海里随波逐流的漂流者,裹住他们的那层屏障就叫灰泡。”
“我不一样,我这样的存在,物质本体足够强韧,可以直接泡在混沌之海里。”
“你的先祖应该就是从这种屏障里获得了灵感,所以在世界之内制造了这种屏障。不过刚才我感应到的灰泡很小很脆弱,应该不是原版。”
“我为什么害怕……”
高德问到这点,似乎勾起了陶特不好的回忆,憋了好半天才说:“你的先祖在这个世界贝之外布置了很多这种灰泡,原本应该是用来清理杂质的,我不小心陷了进去,差点出了事。”
赶在高德发笑之前,祂又义正辞严的申明:“我只是不小心!这种玩意怎么可能困住我,我只是不想跟你的祖先产生激烈冲突,才着急离开,受了点伤,你的祖先欠我一个解释!”
“等等,是在世界贝外面?”高德打断了祂。
“当然啊。”陶特说:“不然呢?世界贝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混沌压?”
“是真实物质的?”高德继续问。
陶特不耐烦了:“算了,我带你亲眼看看吧,其实之前你应该见到过,只是缺乏参照分辨率也不够,所以没注意到。”
一刻钟之后,半躺在床上的高德霍然起身,额头泌出一层细汗。
这次他看到了,看到了世界贝之上附着一个个乃至一片片细密气泡。气泡与混沌之海间还有层空腔,厚薄不均,按陶特的话说,那是世界贝自身的斥力,是真实物质天然就有的力量,确保不被混沌之海穿透或者压碎。
在陶特的视角里,气泡非常小,高德能看到气泡就很勉强了,气泡之内的情形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看清的。原本他还想找到血怒原野、传令者之礁和绝魂谷,觉得这三处灰境已经变成魂火灰境,应该很容易找到,结果毫无所获。
让高德确认这些气泡就是灰境的证据倒是很明显,每个气泡上只能看到一点微光,那点微光被陶特牵引着感知,勉强能看到模糊景象。
四色魔光的涡流,中心是团暖白光辉。
那正是不周山。
高德顿时明白,灰境上空见到的不周山,并不是真的就在上面,仅仅只是通过某种途径投射到灰境天顶的影像。
于是另一个疑问产生了,不周山难道并不是类似灰境的存在?而它又在什么地方?
“我的本体没有你想象那么大,严格说还比不上某些灰泡大。”
陶特自顾自的传送着意念,解释自己的失常:“那时候还以为你要把我扯进特殊的灰泡里,有些灰泡特别坚固,里面翻滚着恐怖的混沌激流,就像粉碎机一样,足以把拥有坚韧躯壳的漂流者分解掉。当然对付不了我啊,我是经历过的,只不过终究是讨厌的事情,谁也不想吃苦头对吧?”
之前高德觉得这家伙就是个嘴硬的怂货,现在却不敢这么看了。
他很真诚的请教:“你不仅知道灰境,对我们能进入灰境的事情也不觉得意外,肯定熟悉它的各种情况吧。”
“唯一能在世界贝上动到我本体的玩意,我怎么会不熟悉呢?”
陶特说:“其实每个世界贝的外壳上都会有无数这样的灰泡,就是自然现象。也就你的先祖会动脑子,觉得这种灰泡有利用价值。所以研究出了什么技术,可以把生灵意志投射到灰泡里。这么一来,即便是待在世界贝里面,也能通过灰泡观测世界贝外的情况,甚至操纵灰泡清理那些弱小的和有害的杂质。”
“具体是什么技术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十来万年前你的先祖离开后,留下来的生灵可能没有完全掌握这种技术,只能靠遗留下来的东西进入灰泡。再之后灰泡被混沌之力侵蚀,失去了很多功能,变得死气沉沉,也就一些特殊生灵,就是你这边世界里的魔人,跑到里面活动。”
“他们开始在里面建造坚固的物质躯壳,似乎想把灰泡变成实质的灰壳。不过灰泡里面的物质早就被混沌之力侵蚀了,哪来的什么实质?等灰泡的屏障消散,还能挡住混沌的斥力消失,混沌之海灌进灰泡里,他们建造的灰壳就像糖人遇见了热油,眨眼就融化了。”
高德咳嗽着打断陶特的抒发:“那不周山,我是说每个灰泡上都能看到的那个亮点,又是怎么回事?亮点实际是哪里的景象?”
“这你都不知道吗?”陶特很讶异。
“不知道。”高德摇头,心说就像我以为你对灰境没什么忌讳一样,大家都有知识盲区嘛。
“那就是创世之井的井盖啊。”
陶特又说了个新名词:“你们这个世界贝是你的先祖用黑暗创造的,黑暗是无穷无尽而且连通混沌之海的,所以会有专门的井盖。不过井盖已经朽坏了,所以只能靠特别培养的战士,配合增强了的特别气泡堵住井口。”
祂有些焦灼的道:“这可不妙,我就是注意到这点,才急着要进世界贝内部。如果混沌之海突破创世之井,世界贝就会内外同时崩碎。那时候就算是我这样伟大的漂流者,也会被卷进激流中,最终沉进重新恢复的黑暗深处,永远没办法解脱了。”
高德一时难以理解,混沌之海一方面在外部压迫着世界贝,寻找各处裂隙侵入内部的物质现世,另一方面又从内部什么……创世之井突破,这是怎么做到内外夹击的?
“就算是你这样的家伙,也还是无法突破物质生灵的思维禁锢,理解更高层次的世界啊。”
陶特很不客气的讥讽高德,高德也只能腆着脸认下,他的确不理解。
“世界并不是你以为的前后左右上下,真正的世界其实是这样……”
陶特给高德发送了个动态景象,高德一看就明白了,虽然比莫比乌斯环更繁琐复杂,但原理上是差不多的。
混沌之海还有世界贝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内外,而创世井口通往的黑暗,又是另一个维度。从那个维度来看,混沌之海对世界而言同样也是外面。
简单的说,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整个世界贝,并不是个实心的圆,更像是个甜甜圈。
陶特笃定无比的说:“井盖最多还能坚持百八十年。”
只有这点时间了吗?
高德暗叹,难怪圣山干净利落的跑路了,这个世界不是船身有多少洞的问题,而是船底已经有了个没办法堵上的大洞。
一时他异常不甘心,他做了这么多,眼看着形势好转了,甚至能偷得几年闲了,结果发现压根就没救了。
这不是他带着提灯人和夸父去替代刑天的问题,真正的井盖是不周山。不周山只能坚持这点时间了,等不周山完全崩碎,即便有无数个他,也堵不住井口。
“所以你就尽快搞定风暴之心的事情,我猜那里是你的先祖弄的弹射井,专门向世界贝之外发射混沌之船的地方。”
陶特感应到了他的心境,给出了建议:“到了那里,不仅能给我一些助力让我离开这个世界贝,我还可以拉着你离开。不想一个人离开也没什么,你不是有艘义思达战舰吗?那种战舰还是你先祖造的,可以在混沌之海里航行。另外你弄的那部创世机械,本质上还是艘飞船,也能离开这个世界。”
“到时候弄一个舰队,把能装上的人和东西都装上,在混沌之海里先飘着。我帮你们导航,去混沌潮汐没那么凶猛的地方,在那里找到其他世界贝,花点功夫改造,至少又能活上几万甚至几十万年。对你们这个尺度的生灵来说,已经算是很宽裕的了。你们先祖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在混沌之海里飘着,一个个世界贝的熬过来,最终凭空造了个世界贝。”
所以到最后还是得走飞船派……不,仙洲人的道路?
高德收住发散的思绪,对陶特也是对自己说:“至少还有百八十年的时间,还能努努力,哪能直接就放弃了呢。”
陶特发来个耸肩小人的表情符:“随你,反正在这之前,你得依照约定把我送出去。当然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也尽力。”
说到努力,高德忽然觉得,让圣山就这么跑到安全的地方,坐等世界贝碎裂,实在是太愚蠢了。
圣山那帮自律意志,大概是想在世界贝完蛋的时候趁机跑路。之后是去追寻仙洲人,还是执行其他任务,那就不清楚了。
正好,当下有个绝佳的理由。
不过陶特说的情况也不能无视,总得做两手准备。
高德觉得西岭这边得做些另外的安排了。
一夜无话,天亮后由紫绡和白月陪着,先巡视了王麟族领地,然后乘坐旋翼机直奔希望城。
“建设得真不错……”
由孟武陪着,在东面堡垒俯瞰城市,层层叠叠建筑铺开,俨然是座繁华都市。
“王爷请看……”
孟武递上图纸,这些日子他就扑在这里,全副身心建设城市。能得高德赞誉,自是欣喜异常,同时还希望更进一步。
“铁道便道已经修通了一条,虽然只能走单线,速度也很慢,载重量不多,不过已经解决了物资输送问题。”
“明年准备把这条主道扩充为双线,再向南北两个方向修两条铁道,在西岭建起初步的铁道网络。可以把其他部族的特产还有人员带出来,让西岭经济运转起来。”
“现在希望城有接近两百万人口,即便居民生活水平维持在很低的水平,也到了物资供应的极限。等明年交通改善了,这几处新区继续建设,人口就能扩充到三百万。”
“对了桃山……”
“暂时停止。”高德忽然打断了他:“正在进行的计划继续,但发展和扩充的计划暂时停止。”
不仅孟武愕然,紫绡和白月也很意外。
“我不能详细解释,只是告诉你们,这是为了更大的目标。”
高德说:“然后另外准备一份计划,也就是在紧急时刻,把人全撤进桃山的计划。”
不仅如此,还有在希望城铺开提灯人训练营之类机构,筛选有潜质的青少年,尽数送到丽德号的计划。
即便是他一手从泥沼里拉扯出来的西岭,在灾难到来的时候,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救下所有人。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承载着未来的人获得未来,而其他人,只能给他们争取到一定的生存时间和机会了。
“传闻难道是真的?”
孟武反应过来,却又不解:“混沌临世不可避免,整个世界都要沦陷了?”
真是如此,自然没办法埋头搞建设了,保命甚至死得痛快点才是正事。
他再问:“可王爷在南平港不是逐退了恶魔,让朝廷收服了南平港吗?”
“形势自然很严峻,我们也未必没有机会。”高德只能说:“只是我们得做更多的考虑,西岭这边,你还有白月等人的工作,就得以怎么保存下更多精华为前提。”
孟武黯然应喏,白月却是信心十足的道:“后备计划当然得做,不能只考虑成功不考虑失败嘛。不过有王爷在,咱们要做的也就是有备无患。”
紫绡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立在高德身边。
对她而言,成败都无所谓,能始终像现在这样立在高德身边,就是她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