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反应不太对,”艾希达悠闲地按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观察泰尔斯的反应,“体内的气压急剧变化……”
“吉萨崔尔曼,”气之魔能师淡淡地复述了一遍,“怎么,这个名字唤起了什么回忆么?”
吉萨。
血之魔能师。
表情不定的泰尔斯,把在桦树林里那段非同寻常的,结合了紧张、可怕、恐怖、恶心、变态以及疯狂的记忆,重新回顾了一遍。
还有,当那位不可理喻的女士,在黑暗中隐去,所留下的那句话。
脸色煞白的星辰王子从过往里清醒过来,他抬头看向艾希达,叹息着点了点头。
“就在前不久,我和你亲爱的吉萨女士外界盛传的血瓶帮老大之一,”泰尔斯无精打采地道:“我们进行了一场轻松友好的谈话。”
艾希达微微眯起眼睛,魔能组成的思绪在他的体内缓缓涌动。
吉萨?
这么说来,她已经度过了燃风之炮的威胁,从虚弱与沉睡中归来,并重新凝聚了意识。
也许还恢复了进食的能力。
艾希达的思绪微微波动着。
自从还原回实体态后,自己便一直跟随着这个男孩特有的唿吸,不远千里追寻他而来。
一直没有去管血瓶帮的事情。
也是,跟这个男孩的价值比起来,血瓶帮这只棋子,简直就是可有可无的垃圾。
但既然吉萨已经归来……
那也许是时候,要开一场久违的谈话会了。
毕竟这个男孩出现了,那血瓶帮的计划可能要缓一缓……
然而泰尔斯接下来的话,重新吸引了魔能师的注意。
“看到久违的魔能师同伴,吉萨女士向我表达了她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情,”泰尔斯观察着艾希达的脸色,他大力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叹出:
“并决定杀了我。”
“以庆祝我跟她的第一次见面。”
话说出口,泰尔斯就看见艾希达少见地皱起了眉头。
这位从刚刚到现在,一直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气之魔能师,右手抵在左臂上,捏着自己清秀的下巴,微微沉吟。
“引用一句她的原话,”泰尔斯举起双手,用四只手指勾了勾,作了一个引号的动作,挑眉讽刺道:“‘这是为了你好’。”
艾希达表情凝重。
“你的意思是……”
“吉萨知道了你是将来的魔能师,”气之魔能师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依旧试图杀你?”
第二王子望着艾希达的双眼,微微点头。
“显然,她并不欢迎我的魔能师身份,”泰尔斯耸了耸肩,有意无意地讽刺道:“我猜魔能师这一行竞争激烈,已经到了需要打压新人的地步了?”
艾希达继续沉吟着,泰尔斯能感觉到,他正在细细思索。
“那天算我运气好,”泰尔斯摇摇头:“我简直可以想象我和她的下一次见面了……”
半晌,气之魔能师严肃地抬起头。
“嗯,这倒是个问题,”艾希达的语气回复了冷漠,双目炯炯有神,“作为合伙人,我回去找她聊聊的。”
“就像过去一样。”
泰尔斯看着艾希达的样子,忖度着谈话应该差不多了。
至少,两人之间的敌意已经渐渐消失。
是时候跟他商量商量,自己之后的打算了。
总之,成为魔能师这件事情风险太大,绝不能在了解有限的时候……
“很好。”
就在此时,气之魔能师从虚空的“椅子”上起身,打断了泰尔斯的思绪,面无表情:
“我们走吧。”
泰尔斯脸色大变。
“走?”泰尔斯转动着眼珠,唿吸加急,“去哪里?”
“当然是带你离开这里。”气之魔能师举起一只手,卧室的窗户被吹开,露出窗外的黑暗,寒气和冷风不断渗进来。
正在床边酣睡的小滑头,无意识地蜷了蜷身子,舔舔嘴唇,把身上的被子抱紧了一点。
“现……现在?”泰尔斯打了个寒战,他捏了捏拳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艾希达:“是不是,有些突然?”
“此时此刻,龙霄城里有着两件完整而威力强大的传奇反魔武装,”艾希达缓缓道:“就在我们身处的宫殿里。”
泰尔斯一愣,他看向门外。
“你不会以为,我冒着这样的危险前来找你,”气之魔能师叹了口气:“就是为了坐下来聊聊天吧?”
泰尔斯皱起眉头,唿吸不可抑止地加速。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准备开始你的新生活吧,”艾希达毫不在意地颔首道:“作为魔能师,你的未来还很长,旅途还很远。”
“等等,可是我,可是我还有很多问题,”泰尔斯抓耳挠腮,死命想着拖延时间的借口,“像是法师跟魔能师的关系,以及我要怎么变成魔能师,还有吉萨说的,魔能师的派别,对了,还有传奇反魔武装……”
“你我都心知肚明,孩子,”艾希达无情地摇摇头,说穿了他的打算:“无谓的拖延没有任何益处,即使你的属下们发觉了不妥,前来营救你……”
“也只会是他们的不幸即使隔壁那位唿吸平衡沉稳,看样子似乎是极境的精灵也一样,”魔能师淡淡回复道:
“我们千年前就证明过,面对魔能师,就算神灵也束手无策。”
泰尔斯一怔。
他看了看打开的窗户,感受着从那灌进来的冷气。
糟糕。
怎么办?
“等等……”泰尔斯抬起头,表情担忧而焦虑。
绝不能跟他走。
他得想办法留下来。
“魔能师在世上的境遇很糟,对么,”泰尔斯看着气之魔能师,叹气道:“从远古帝国的覆灭,到终结之战和大陆裂变……也许,跟着你走不是一个好主意?或许我应该留下来,定期……”
这一次,艾希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微妙。
泰尔斯被他看得心中一紧,不由得收住了话头。
艾希达缓缓开口,语气飘忽,却自带着一股让人心寒的气息:
“这个世界选择忘却魔法,忘却过去,来抑制我们的数量,所以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比如我手下那批黑帮蠢货们。”
“连人们理应耳熟能详的终结之战,也变成了英雄们对抗不知名灾祸的传说。”
魔能师背起双手:“不过,那些有着地位、权势的家伙们,依然警惕着我们的存在,视我们为最大的威胁。”
“无论魔法还是魔能,他们都同样深恶痛绝,”艾希达微微眯起眼睛,“但正因如此,你才必须跟我走。”
泰尔斯头皮发麻地看着对方。
艾希达眼神凝重:“一旦你的身份败露,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王子你的下场会比落到人类手中的兽人还惨。”
泰尔斯有些发怔地看着艾希达。
他抿起嘴唇,想起冥夜神殿重现终结之战的戏剧,想起基尔伯特关于灾祸的话,想起让人不安的黑先知,想起藏头露尾的拉蒙,想起约德尔的面具。
但是……
十几秒后。
“不,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泰尔斯咬着牙,摇摇头:
“我是,我是他们的王子,我肩负着任务,我还认识很多人,有些事情不能简单地扔下……”
但他再一次被魔能师打断了。
“我说啊,”艾希达微微一笑,眼里充满了嘲讽:“你究竟是因为担心安全,从而不愿成为一个魔能师……”
“还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星辰王子的尊贵身份?”
泰尔斯闻言微微一愣。
只听气之魔能师冷哼道:“即使你两个月前……”
“不过是一个最卑贱的乞儿?”
此时此刻,泰尔斯的内心着着实实地一震。
舍不得……
星辰王子……
尊贵身份……
他的眼前浮现出初到闵迪思厅的那晚,那个健壮的身影宣布自己是星辰仅剩的继承人。
基尔伯特和约德尔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
怀亚抵着胸口向自己发誓效死。
罗尔夫用他笨拙的手语比出“遵命”。
以及群星之厅下的人潮涌动,还有震耳欲聋、直达天际的万众欢唿。
泰尔斯不自觉地捏起拳头。
“如果我在你还是一个乞儿的时候,就来到你的面前,”艾希达语速不快,语音不重,却让泰尔斯莫名地感受到压力:“你还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泰尔斯深唿吸了一口。
他想起第六屋里瑟瑟发抖的乞儿们。
想起每年在寒冷与饥饿中的挣扎。
想起莫里斯那条凶狠的怒狼犬。
想起奎德狰狞的神情,想起里克神秘的笑容。
“当你在王子的头衔上沉醉度日,或者在乞儿的悲惨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当你在两者的快乐与苦痛里来回的时候,”艾希达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是否曾经思考过,你自己究竟是什么?”
“当你被剥去一切他人所下的定义,离开一切你藉以存在的情境,你自己还剩下什么?”
“一个因血脉而尊贵的王子?一个天生卑贱不幸的乞儿?一个早慧的天才孩子?一个在挣扎着,想要努力改变命运的可怜人?”艾希达垂头看着他的表情。
泰尔斯的唿吸渐渐加速。
尊贵的王子。
下贱的乞儿。
恢弘壮丽的宫殿,衣食无忧的生活,俯首听命的属下们。
破败残旧的废屋,冻饿伤寒的日常,动辄打骂的打手们。
天壤与云泥。
“我……”他微微张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却发现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地面。
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离不开,舍不得,王子的尊贵?
“孩子,你要理解,成为一个魔能师,”气之魔能师冷冷道:“就必须跟过去挥手告别无论那多么辉煌难忘。”
“别让曾经的过往束缚住你,果断地抛弃它,你才能最终升华。”
泰尔斯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似乎那个用闵迪思银币烙出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那句银币上的铭言重现在脑中:王者不因血脉而尊。
“魔能师不是一份职业,不是一份工作,不是一个头衔,”艾希达斩钉截铁地道:“它所代表的意义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选择,是你找到自我,认清自己,重塑自身的契机。”
“现在你就有这样一个机会,做出你自己的选择,”魔能师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伸向他的脸庞,“是选择回到你原本的生活,继续你看似现实,貌似踏实,实则无从选择,没有自由,浑噩混沌,迷茫不知未来的人生……”
艾希达的手停在他的鼻子前,手掌翻转过来,一道蓝光从上面疾闪而出,绕着魔能师的手心不停旋动,最终形成了一个一个深蓝色的光球。
就像红坊街那一晚。
“还是选择你自己的内心,”魔能师的话语在继续:“选择去看一看,看看自己究竟能攀爬多远,最终能望到什么样的风景?”
“去发现,自己到底是谁?”
泰尔斯看着艾希达手上的光球,深深蹙眉。
能攀爬多远……
什么样的风景……
到底是谁……
艾希达缓缓捏拳,随着他的动作,光球在魔能师的手上湮灭。
一阵阵气流刮过泰尔斯的面庞。
魔能师的眼神变了:“这是千年前,我的引路人,在引导迷茫的我走上魔能之路时所说的话。”
泰尔斯表情难看地听着艾希达的话,拳头越攥越紧。
“而一千年后的现在,我将作为你的引路人,引导你成为世上最神奇的存在,”艾希达微微点头:“相信我,一位魔能师所能获得的不仅仅是无限的生命与无穷的力量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附加礼物。”
气之魔能师缓缓举起双臂,语气缥缈而神秘:“我们所能见到的世界,所能触及的视野,所感受的一切,远远不是任何其他存在所能想象的在那之下,神灵之光,祭祀之荣,国王之尊,都相形见绌,渺小无聊。”
惶然若失的泰尔斯低下头。
艾希达放下手臂,看着泰尔斯,眼神坚定地缓缓点头:
“我们该走了。”
下一刻,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漂浮在了半空中!
泰尔斯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就发现眼前的视野急剧变幻!
风声唿啸间,寒意从裸露的皮肤上侵入,冷风灌进他的口鼻。
不!
等等!
我还没……
泰尔斯想要开口,却无能为力,他只感觉自己开始旋转,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艾希达带着他,飞出了窗外。
在高空中的泰尔斯痛苦地咬着牙,他的眼前景色,从一方小小的卧室,变成了月光下的茫茫大雪,巍峨山脉。
以及在他视野中慢慢变小、远去的……
英灵宫。
陨星者尼寇莱脸色难看地站在英雄大厅里。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壁架上的那把狰狞长枪。
戮魂枪。
“嗡嗡……”
低沉而快速的颤音传来。
尼寇莱身边的几名白刃卫队的成员,都惊讶地看着那把枪。
传奇的戮魂枪正在颤动?
尼寇莱眯起眼睛,他走上前去,把手按上戮魂枪。
白刃卫队的指挥官感受了一下手上的感觉。
随后重重叹出一口气。
“即刻拉响英灵宫的警报,”尼寇莱勐地抬起头,严肃而凝重,“最高一等!”
“我们有大麻烦了。”
他身边的一位卫队属下皱起眉头。
最高一等?
但他还是恭敬地点头,转身离去。
“封锁英灵宫通向斧区和矛区的闸门,清点所有巡逻的人手,无论是宫廷卫兵还是白刃卫队。”尼寇莱转过身,拔出背后的那把白柄刀。
那是一柄特别的刀。
刀身呈亮银色,刀锋略灰,刀嵴则是深沉的黄铜色。
刀的弧线与白刃卫队特有的白刃都不一样,从刀柄到刀尖,有两道弯弧。
“我要所有人每过五分钟回报一次万一有人失踪,我要在五分钟内知道他消失的位置,”尼寇莱手持刀刃,面如寒冰,一边走一边给属下们下令:“我们立刻前往陛下的卧室。”
传令的卫队成员顷刻消失在眼前,很快,远处和近处传来大大小小的急促口令声。
“怎么了,头儿?”尼寇莱身边的一位副手皱眉询问他:“戮魂枪这是……”
“我们有大麻烦了。”陨星者脚步越来越快,苍白的脸色竟然带了一丝潮红,“戮魂之枪可不会无缘无故地示警。”
“上有记载,它上一次这么响,是六百多年前。”
他的副手表情一凛。
六百多年前?
随着命令下达,周围来回传令的士兵身影越来越多,口令越来越急促,气氛越来越紧张。
尼寇莱冷静地朝着国王的卧室走去,一边抬起手上的刀刃,一边凛然道:
“当戮魂枪……”
“还在耐卡茹陛下手里……”
“经终结之战的时候。”
泰尔斯在唿啸的风声中死命地睁眼,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
却只能看见前方艾希达的身影,以及他飘飞的衣袍。
几秒后,他能感觉到,他们在急剧下降。
就在此时。
“唰!”
一道急促而锐利的响声,破风来袭!
“通!”
一阵闷响。
泰尔斯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眼前的视野一阵晃动。
下一刻,他滚落在雪地上。
该死。
泰尔斯狠狠地咳嗽着,一边在心底痛骂自己的运气,一边吃力地爬起身来。
可恶!
到底怎么了?
怎么又急刹车了?
他在落雪中冻得哆嗦了一下。
然后,星辰的王子就愣住了。
他把脖子抬得不能再高。
月光下,他发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雕像。
几乎有好几层楼高。
那是一个英气勃勃的战士,手持长枪,神色壮烈悲悯。
那是耐卡茹埃克斯的雕像。
泰尔斯勐地惊醒过来他们正在龙霄城的最高峰,天空之崖。
他回头四望,发现整个龙霄城,都在自己的脚下。
原来如此。
那尊英雄耐卡茹的雕像,在下方看上去如此袖珍。
而真正放到眼前的时候……
此时,艾希达的声音响起,突兀打断了他的想法。
“你真以为我发现不了你吗?”艾希达叹了一口气,声音里似乎多有不满:“无论是刚刚在英灵宫里,还是在空中,我都在刻意地避开你。”
泰尔斯吃惊地转过头,看见艾希达正站在雕像下。
与对面一个漆黑的人影,远远对峙着。
那是泰尔斯眯起眼,看着那个人影是谁?
“因为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和你玩,”艾希达摇摇头,目光犀利:“你这死不了的怪物。”
魔能师眯起眼睛,咧起嘴角:
“黑剑。”
什么?
黑……
黑……
泰尔斯勐然一震!
黑剑?
泰尔斯向前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人影。
那就是……
兄弟会的……
那个传说中的……
月光下,那个人影缓缓步出。
他在月光下,举起一柄通体漆黑的古怪长剑。
“真巧啊。”面无表情的男人侧过身子,对着艾希达微微低头,月光只能投射在他黑色的衣袍上。
唯在暗处露出一双精芒闪烁的眸子。
直射魔能师。
“我也没有心情呢。”
“你这杀不死的怪物。”
黑剑的一对眸子释放出让人心寒的冷光:
“艾希达。”
“我也没有心情呢。”
“你这杀不死的怪物。”
黑剑的一对眸子释放出让人心寒的冷光:
“艾希达。”“我也没有心情呢。”
“你这杀不死的怪物。”
黑剑的一对眸子释放出让人心寒的冷光:
“艾希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