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狸猫区，朝六晚十一。
工厂流水线的一批批零件划过，晃动着翎冬的眼与心，翎冬只觉一种无力感从心脏深处蔓延停留在四肢上。小手瑟瑟发抖，因疲惫而显得憔悴的小脸此刻煞白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陆翎冬好想痛哭流泪，可是，身为男子汉的尊严阻止了他。
“我是来调查药厂事件的。”
“是来查清楚多能力诞生的缘由的。”
“为什么我会在工厂流水线？”
“为什么我要这么累？还没有工资拿？”
肉体上的酸疼，精神上的疲劳，让陆翎冬内心迸发出一丝不公与无奈。
“喂，别偷懒！”小组长看到翎冬在发愣，立刻上前凶了一把，那耀武扬威的表情，似一条得了权势的汪汪。
“好哒好哒。”尽管心生不满，但陆翎冬还是老老实实干着流水线的活，他不时甩了甩手，以缓解积累酸楚的手腕。
看到翎冬老实的样子，那小组长瞥了他一眼，脸上臭臭的，似翎冬欠了他钱一般。接着仰起头，得意洋洋地走了。
“谁让自己答应了呢。”
要不是轩铭跟他说，一些前辈学长脾气古怪，学校这边会帮助你通知他们，但他们会不会帮是一回事，帮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
像阮星越，当初有事问苏青衣的时候，苏青衣带着她来到他们的高中调查事件，然后以情报作为报酬。
翎冬嘴角抽搐着。
药厂事件四位当事人，如今只剩下一位。
这位学长前几年离开调查组，算是半退休状态，也就在这狸猫区开了一家包装厂。
一开始见面，前辈毫不留情将翎冬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个狗东西，没事调查那个事件干嘛！”明明被骂的是翎冬，可那个前辈却是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我特么好不容易才忘了那件事，你特喵的又来提醒我！“
“滚一边去，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给老子早点回去换个课题！”眼神毫不掩盖厌恶，甚至还有些发红。
陆翎冬被这股气势吓到了，下意识后退几步，看着蓝柠清凶巴巴的模样，他硬着头皮说道：“前辈！”
“给老子滚！”还没等翎冬说完，蓝柠清便将工厂大门关闭，钢板大门震得乒乓响。
陆翎冬出师不利吃了个闭门羹。
脸上说不出的委屈，可是又不想灰溜溜回去，思来想去，他最后打了个电话给薛离海。
“喂，老师！”
一打通电话，陆翎冬立刻将工厂门口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像小娘子跟娘家人打报告。
“这个，学校只提供线索跟住处以及道具上的支持，能不能感动那个学长告诉你信息，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是这样说，但薛离海却是蹙起眉。
“十几年过去了，这个蓝柠清还跟以前一模一样。”薛离海暗暗想道：“照他这个臭脾气，不知道翎冬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这样想着，薛离海暗暗打了个电话给蓝柠清。
“那个臭傻逼打扰老子睡觉！”电话刚打通，薛离海便不明觉厉被骂了一遍，他憋红了脸，胡子翘得贼高，声音中气十足。
“蓝柠清！你是不是要给老子反了！”
似乎听到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蓝柠清小声说的一句：“卧槽！”
“老师？你还没死？”声音充满惊喜，哪还有一开始的臭脾气？
听到这话，薛离海脸更黑了：“你就巴不得我有点好！”
“不不不……”蓝柠清焦急辩解道：“我想说你还没退休来着，粗俗的话说太多，就顺口了……”
薛离海：“……”
“老师，这次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蓝柠清冷静下来了，脸上笑嘻嘻的，他转溜着眼睛，小声嘀咕着：“是不是那个陆翎冬平时气到你了，你这次打电话过来让我专门针对、折磨、欺辱他？”
薛离海暗暗想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
于是他更加不爽了，正想开口好好喷蓝柠清一顿，却又被蓝柠清抢了发言权。
“你放心，我一听他来调查药厂事件，骂了他一顿就把他赶走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你看我这件事办得如何？该不该夸奖？”
“我……”薛离海咽了下唾沫，清了清嗓子，准备大开喷戒：“蓝柠清你个狗东西！我的弟子你也敢辱！”
“喂，老师，好久没听到你骂我了，你再多骂我几句，学生怀念着呢！”
可不是嘛，蓝柠清毕业十几年了，他确实挺怀念当初学生时代的，哪怕只剩下被骂的记忆。
听蓝柠清陶醉像抖m一样的声音，薛离海心里发毛瞬间哑火，脑子里组织好的骂人词汇刹时散架。
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给我整不会了。”
“哈哈哈哈，老师，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骂不过我！”
“我特么弄死你信不信！”薛离海黑着脸威胁道，若不是为了陆翎冬，他才懒得打电话给他。
当初学校四年，他整整被蓝柠清气了四年，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若不是为了陆翎冬，他犯什么贱打电话给他气？
嫌自己命长？
“对陆翎冬好点，他可是你师弟。”薛离海强调：“同门师兄弟。”
“一个老师的？”蓝柠清有点懵。
“对，他是我今年教的学生。”
蓝柠清挠了挠头，有点不信任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是师傅，你歪成那样，是咋教出陆翎冬那个呆子的？”
“不会是偷人家的弟子吧？”
听到这里，薛离海再也忍不住了，他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嘎嘎响，涨红了脸，用着平生最大的声音喊道：“滚！”
那气势硬生生将蓝柠清接电话的耳朵给推了几步远。
蓝柠清嘟着嘴：“至于吗？”
可是电话已经挂掉，蓝柠清尴尬地摸了摸头：“貌似太得意忘形了。”
可是他的心情却极佳。
而后，蓝柠清来到工厂大门，推开大门。
看到翎冬呆呆的模样，蓝柠清内心的喜悦减少了三四分。
“这个陆翎冬咋一点师门的气息都没有？”他暗暗想道，越看越觉得陆翎冬不顺眼。
“太乖巧，不够叛逆。”
要知道，他那届同门四兄弟，那一个没被学校通报批评过？那一个没偷过老师的物品，没抓弄过老师？以至于老师最后提着剑追着他们满学校跑？
现在老师收了个这般乖巧的小娃娃，他倒有点不习惯了。
“不行，我得让他沾染上我当年的气息！”他的眼睛燃烧着，鬼点子一向多的蓝柠清，脑袋转得贼六。
“送老师一个猝不及防的礼物……”
“陆翎冬是吧。”他笑得贼咪咪，活像只披着羊皮的狼。
“嗯。”陆翎冬点了点头，活像只单纯可爱的小绵羊。
“我这个人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你若是能在我的工厂干上一星期，我就把你想知道的、像了解的，通通告诉你。”
眼神充满诱导，活像给小女孩糖果的坏叔叔。
“好的。”
就这样，陆翎冬的苦逼打工之旅开始了。
没有八小时工作制。
没有工资。
早上六点起床，干到十二点，休息三十分钟吃饭；吃完饭继续干活到六点，再去吃饭，接着又干到晚上十一点。
第一天干完，翎冬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活得像个机器，只为工作。
第二天还没睡够，就被闹钟吵醒。
手酸疼着，天还没有亮。
深叹口气，下去吃个饭然后去厂里干活。
结果，六点开始只有自己在上班，其他人都是八点上班的。
“没事，这是考验，我忍。”陆翎冬这样安慰自己，又慢慢干活去了。
蓝柠清蹙眉，极其不满：“遭到不公正待遇也不反驳？就这样傻愣愣地当没发生过？”
“行，我看你能忍到何时。”他吩咐小组长，指着陆翎冬小声嘀咕着什么。
小组长越听越觉得不合适，他皱眉道：“这不人道吧？”
“让你做那你就做，又不是排挤你！”蓝柠清瞥了他一眼，冷呵道。
小组长深叹口气没办法，只得照做。谁让他只是个拿工资的人？
“人家一个免费劳动力，不要工资，这样欺负他真的不人道……”小组长小声嘀咕着，却是不敢让蓝柠清听到的。
接下来的几天。
翎冬发现食堂早餐七点才开门，但他六点就要上班，又不能擅自离开岗位，咬着牙，翎冬花了十二块钱买了两桶泡面。
可是谁知道，热水居然特么七点才有！
于是乎，翎冬饿着肚子去上班了。
中午其他人十一点下班吃饭，等他下班，食堂就只剩下剩饭剩菜，饿了一上午的翎冬没有计较这些，他现在啥都能吃下。
晚上依旧是残羹剩饭，没点暖乎乎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翎冬回到宿舍准备洗澡睡觉，结果发现没热水了。其他人晚上八点下班，倒是用到了热水。
“我忍……”
洗了个冷水澡，翎冬弓着身子躲进被窝。
结果半夜，房间门前传来打游戏的声音，吵的翎冬睡不着觉。
“你们能不……”开门，结果发现是蓝柠清蹲在房间门口打游戏。
有病啊，半夜三更不睡觉蹲在别人房间门口打游戏？
想是这样想，但翎冬不会说出口，只能耐着性子说道：“早点睡觉。”然后关上房间门，假装没看到蓝柠清。
蓝柠清瞪大了眼睛，手上的手机歪了半分：“这都能忍！陆翎冬你特么上辈子是忍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