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去,铸造区仅存的一些建筑上面就像是披着一块又脏又湿的布,和地面上的泥一样,染上了一层污浊的黄褐色。
天幕低垂在覆满苍蝇和蚊蚋的一滩滩污水上,流着凄凉的雨水,压碎了一座座枯死的土堆,在羞惭的太阳周围翻腾。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被一件厚外套填充得更显圆润。他的脸是一张黑色的、粘稠的泥制的面具,他的嘴被换气器遮住了,只有他的眼睛是看得见的——圆顶帽子下闪烁的白光,正专注地在战壕里更换着弹匣。
“该死的天气,”他低声说着,然后冒险从战壕探出头瞥了眼交战区。在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他连忙手脚并用,拿着刚刚装填好子弹的燧发步枪翻到另一条战壕里。
不能在一个位置待太久。
这是留守在战壕里、为支援部队看守后路战士们总结出的经验,他们已经鏖战了整整三天,后勤补给都出现了问题,更不要说时不时还要承受各种各样恶魔发起的偷袭。
烟雾弥漫在沼泽上,懒洋洋地爬过破碎的炮台和弯弯曲曲的树木。即使通过循环呼吸器,这个荒原战士也能闻到敌人使用化学武器过后残留的气味。
他的战团有多少人还活着?
反正他记得,一天前,两个奇行种似的恶魔偷偷潜入阵地附近就发生了自爆,并且当场就释放出了类似“死云术”效果的大范围毒气胶体,令附近他们整整三个百人队当场全员暴毙。
大地在轰隆隆的爆炸下颤抖,但那是一个遥远的声音,像暴风雨的回声。
一个幻象闪过他的脑海,如此生动,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苍白的、破裂的肉在漆黑的壳上撕裂;万千亡灵从地底开始往外攀爬——他赶紧命令自己的大脑把那幻象赶了出去,但它却在他的思想下面盘绕着,等着他的理智溜走。
“该死的,这是什么意思?”
荒原部落民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具有爱剌天族血统的类人生物,他们的身体不仅对深渊里糟糕的环境有着一定的抗性,而且在精神方面也十分坚韧。
很少有什么东西(事情)能够影响荒原部落民的心智。除非……那玩意儿真的极端邪门。譬如,由死灵大法师奥喀斯直接施展的传奇法术,亡灵天灾。
正当那个战士要回到战壕里去,这时他看见烟雾中有动静——在半里格外,在一处被炸毁的炮位附近——他立刻握紧手里的武器,手指勾住了扳机,从战壕探出头用从三倍瞄准镜往外看。
“是谁在那里?”他低声询问道。
在另一个模糊的动作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隆隆的黄烟和零星的迫击炮声。他已经两天没看见一个人了。
也许是他的幻觉?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噼啪声——不是枪声,而是步话机单位发出的白噪音。它来自炮位。
他跌进地堡,呼吸急促。
恶魔到处都是,远比曾经由铁匠行会统治铸造区时多。那些阴险的杀手可能出没在每条沟渠里,伪装成尸体,耐心地趴在冰冷的四肢下,等待着某个傻瓜破门而入。
他又一次听到了嘈杂的白噪声,虽然被烟雾掩盖了,但没有搞错。
他凝视着焦黑的枪口,再次透过瞄准器,试图猜测敌人可能藏在哪里。
在炮位的半路上,有一个生锈的装甲车底盘,像出土的化石一样从泥土中探出头来。那是一辆蒸汽坦克,它的一个支架依然清晰可见,挑衅地指向铅灰色的云层。
这就是那种杀手可能会藏身的地方。
他朝另一个方向看。大约一百尺(30多米)以外,有一条沟和他的沟平行。它已经塌陷了,顶着断梁和一些被爆破炸毁的沙袋。
这也可能是狙击手藏身的地方。
铁丝网里有尸体,在微风中摇曳,就像废弃的木偶。看起来,他们好像是被猛烈的袭击赶出了战壕,但他也见过恶魔们利用这种方式故布疑阵,一有目标的迹象,就突然行动起来。
最终,这个战士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缩在战壕里,优柔寡断让他残废了。撕破的肉的幻象又在他的脑海重演了一遍,但他用坚固的精神将其再一次一点点压碎了。
备受煎熬的半分钟过去,他下决心要想清楚,如果真的是同伴呢?即使是现在,他还有别的路走吗?独自一个人坚守战壕无异于慢性自杀。他一翻身就爬出了战壕,穿过烟雾,弯着腰低着头,把枪口对准自己前方,悄悄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他轻压着脚步声,一些蚊虫被他血黑的外衣吸引,在其身边周围飞来飞去。汗水汇集在眼睛里。他试图冲刺,但由于缺乏食物,他的双腿消瘦了,沉重的靴子时不时就会陷在泥里,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几分钟后,那个被炸毁的炮位终于在他面前竖立起来,残酷而又棱角分明。
一块布满坑的岩石被敌人的法术所击碎。一边完好无损,另一边却不见了,留下了一幅超现实的景象。他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心砰砰直跳,试图找出那个声音是什么发出来的。
正当这个孤独的战士竭力寻找可能存在的友军时,一连串的“咔嗒咔哒”声惊醒了他,他回头看去本以为会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可谁知却是一张有着幽暗瞳孔的骷髅。
一个荒坟守卫!
一个不死生物!
通常来说,荒坟守卫都是以不死军团精锐步兵身份出现的,它们很少会单独行动。
它们穿着有凹坑的古老盔甲,挥舞着被黑暗魔法诅咒的利刃,在交战的时候像寒风一般扫过敌人。与一般的骷髅不同,在为不死军团服务的无数岁月之中,荒坟守卫会在战争中不断磨炼出自己的高超战技,以便一次又一次地、毫不留情又精确地命中要害砍倒敌人。
据说最初的时候,荒坟守卫因为是其主人的陪葬品,所以尸体经受了残酷的仪式,并且穿戴上了经过战斗磨损的装备,以确保这些战士会在死后也会为主人献上忠诚。它们的盔甲被赋予了堕落的魔法,使得这些锈迹斑斑的铁器可以抵挡强力的打击,即使随着时间的流逝,盔甲已经生锈磨损。每个荒坟守卫连同其手里的武器,全都会被被黑暗和绝望的咒语缠绕着,死灵魔法浸透了这两者。在战斗中,这些被诅咒的刀剑甚至每一次攻击都足以能杀死一名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