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睡眠在这种情况下倒有了几分好处——莱恩是第四个目击现场的人。
他快速将混乱的思绪撇清,并依据醒转时的记忆大概推测出了另外三人的抵达次序。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应该是眼前这位惊慌失措的夫人,莱恩记得自己是被一声高亢的尖叫吵醒的,那毫无疑问是一位女士的声音。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莱恩皱眉晃了晃脑袋,他讨厌睡眠不良导致的反应迟钝。
但这并不妨碍莱恩确认她的身份,因为这位夫人正缩在自己丈夫怀里瑟瑟发抖,而这位叫约瑟夫的“体面人”,莱恩印象深刻。
这位先生是在他妻子之后抵达现场的目击者,但不知道是第二位还是第三位。
莱恩听到的吵架声来自于两个男人,另一位是哈姆林的大儿子汉弗莱,这个畏缩的男人此时一反常态,颓然跌坐在地上嚎啕不已。
异常的响动很快唤醒了庄园里的其他人,一扇扇房门打开,睡眼惺忪的人们走进廊道。
步调一致的短暂沉默后,有人发出了一声带颤音的叹息。
莱恩的视线从这些卡罗尔的脸上收回,他和邓布利多对视了一眼,校长轻轻摇了摇头。
邓布利多没有发现异常,这让莱恩的心情沉重了一些——能在校长眼皮子底下杀人,且不说技巧如何,这份胆量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莱恩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同样朝邓布利多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发现异常。
狼群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猎物,为此,它们乐于忍耐和潜伏。
这群卡罗尔除了一些必要的震惊外没有太多情绪的流露——甚至连震惊都被迅速收敛下去。
相比起这些人,反倒是汉弗莱让莱恩觉得意外。
这个男人像是终于接受了现实一般止住了哭声,佝偻着身体站了起来。他的脸比平时埋得更低,用厚重的阴影盖住了自己的表情。
“谁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哈特紧张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难言的沉闷。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邓布利多教授?”洛哈特看向校长。
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显而易见,洛哈特,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他摇头止住洛哈特继续追问的心思,瞥了一眼在楼梯那边探头探脑的麻瓜们,绕过通道中央的女尸,到哈姆林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回音。
邓布利多皱起眉,他扭动把手推开了门。
“谁?”房间里传来了哈姆林不耐烦的声音,旋即又听他惊讶地问,“有什么事吗,邓布利多教授?”
“哈姆林……”邓布利多审视了一下轮椅上的老人,缓缓开口,“有人死了。”
“你说什么?”哈姆林像是没听清校长的话。
“有人死了。”邓布利多加重了语气,“你难道没听见动静吗?”
“昨晚客人多,我加强了房间的隔音。”哈姆林解释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推着轮椅出了房门。
莱恩目光微沉,哈姆林的装束没有太多变化,昨天腿脚溅到的污渍依旧可见,说明他夜里很可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
这位卡罗尔的现任家主昨晚根本没有休息。
再看尸体对着哈姆林房间跪拜的姿态,这么明显的象征意义……
莱恩摇了摇头,虽然哈姆林身上的异常几乎要把凶手两个字写在脸上,但这也太直白了。
而且,比起这位垂垂老矣的家主,剩下的卡罗尔才更有动机犯下这起案子。
“谁做的?”哈姆林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我和你们说过,再怎么争斗,也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
卡罗尔们都低下了脑袋。
哈姆林哼了一声,他偏过头,看向低沉的大儿子,语气难得柔和了一些:“你很不错,汉弗莱。”
但这位管家先生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有回应父亲的夸奖。
哈姆林收回视线,抬高了声音:“我最后再问一次,谁做的?”
焦灼不安的视线在几位卡罗尔之间流转,似乎都在催促真凶站出来,同时又竭力示意自己清白无辜。
不出意料,并没有哪个人愿意承认这桩罪行。
“好,好啊。”哈姆林厉声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我了。邓布利多教授,剩下的事可以拜托你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当然可以。”邓布利多回答。
这时候,楼梯口的麻瓜律师插嘴了,她用不安而困惑的语气问道:“先生们,我们现在最该做的事,不应该是报警吗?”
“你的建议很不错,女士。”邓布利多说,“不过在警察来之前,我们总不能手足无措地干等着。”
“不,比起把现场破坏得一塌糊涂,我们还不如干等着。”费尔南达律师显然有着不错的刑事侦查素养,“如果你们有顾虑的话,我认识一位警监……”
“好了,女士!”哈姆林打断了费尔南达的话,“我们这里没有什么警察,我也不允许其他人再踏进这座庄园。”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有意见,那么请你离开!”哈姆林说,他对着楼梯口的人挥了挥手,“这里没你们的事,下去等着。”
费尔南达面色难看地跑下楼,她好像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
哈姆林嗤笑了一声,这里是巫师的庄园,既没有能够联系外界的麻瓜装置,也没有路能让他们逃出屋子。
等到麻瓜们离开二楼,洛哈特适时开口:“需要我帮忙吗,哈姆林?”
“别添乱,洛哈特。”哈姆林摇头,“在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那些麻瓜的记忆对我们而言也许还有用处。”
“我认为放他们离开比较好。”莱恩说,“这里显然不适合再让麻瓜待下去。”
“噢,路易斯,你的好心肠当然值得称赞。”哈姆林说,“可是,让他们离开并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莱恩皱了皱眉,他想起《阿贝尔森圣诞夜》中的情节,危险并不会因为离开庄园而消失,似乎只要血管里流淌着卡罗尔家的血液,就逃脱不了被诅咒的命运。
“与其让他们在麻瓜群体中莫名暴毙,还不如死在这里。”哈姆林说,“失踪比死亡要好处理得多。”
邓布利多止住话题:“只要找到凶手,一切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路易斯,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当然,邓布利多教授。”莱恩回答,“比起那些麻瓜的记忆,更有价值的难道不是巫师的记忆吗?”
他扬起嘴角:“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尝试排除自己人作案的可能性,而这就需要在场各位的配合了。”
他话音刚落,反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没有权力做这样的事。”唐纳德尖声说,“我们不是犯人!”
“那我不得不提高对你的怀疑了,唐纳德。”莱恩轻笑一声,“既然你不是犯人,又害怕什么呢?”
唐纳德没有被吓到,翻倒巷的生活让他精明无比。他冷笑着开口:“你从哪儿看出我害怕了?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探查隐私!还是说,你们打算用违法的手段来打击犯罪?”
莱恩没有接话,他看向哈姆林:“卡罗尔先生?”
唐纳德的脸立刻臭了下来,他知道父亲的意见是无法反抗的,而该死的、狡猾的哈密尔顿显然拿捏住了这一点,所以他立刻胡搅蛮缠起来。
“呵!可笑,也不想想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唐纳德说,“你们有什么立场来查看我们的记忆?难道你们就不是嫌疑人了吗?别是贼喊捉贼吧!或者,所有人开诚布公,互相查看,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话里的“你们”,明里暗里也把邓布利多和哈姆林囊括了进来。
莱恩的眼神顿时犀利了一些。
该说不愧是卡罗尔吗,这暗戳戳的威胁简直和哈姆林一脉相承。
正因为如此,莱恩反而多上了一分心思。不惜说出这样得罪大佬的话也要藏住秘密,那就更显得秘密不简单了。
哈姆林露出犹豫之色:“邓布利多教授,你看这……”
“我们不该把精力放在争论上。”邓布利多说,“当然,诸位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路易斯,我知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既然这样……”莱恩叹了一口气,“我们为什么不先看看死者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