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舱中,即使没有目不能视,徐祁业光是依靠体感就能察觉到飞机出现的巨大姿态变化。
刚才机长一个猛带杆,使得飞机速度狂降,以致于达到了失速的境地。可是,就算是飞机抖杆了,徐祁业还是决定先取出氧气面罩,毕竟他已经快摸到氧气面罩所在的位置了。而且,飞机失速也还没有到绝境必死的地步,依旧是可以改回来的。
然而,机长无意识地一脚左蹬,直接打破了飞机最后的稳定,使得右侧机翼大于左侧机翼,而多余出来的升力为向心力,形成了小半径的圆周盘旋下降运动。
飞机螺旋又叫失速尾旋,是两侧机翼失速程度不同导致的非常危险的飞机运动状态。正常来说,像737这样的客机由于本身的静稳定性,是不会轻易进入失速尾旋这样危险的境地的。可是一旦进入,那就是紧迫威胁的大事。
对于失速尾旋的改出,像上单翼,下反角的机型构造是比较容易改出来的。可是显然737并不属于这次布局,这就导致了737的失速尾旋改出能力并不强,或者说得更加明白一些,是有可能无法改出的。
不是说只要飞行员操作就能将飞机从任何状态下修正回来,有些极端的飞机运动状态是人力无法修回来的。
而且,只要飞机进入失速尾旋,那么随着下降圈数的增加,盘旋的速度会越来越快。都不提能不能改出的可能性,光是如此巨大的速度所造成的强大载荷足以将整个机体结构摧毁。
徐祁业已经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要盘旋圈数超过三圈,他能改出的几率就小太多了。一旦进入深度螺旋,那么能不能改出来已经不是飞行员的技术所能决定的了。在整个民航历史上,将客机从深度螺旋中改出来,并且安全落地的只有一个人。徐祁业可没有胆量试试自己能不能成为第二个人。
可是,徐祁业同样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眩晕感了。这当然不是由于失速尾旋而转晕的,而是严重缺氧引发的意识模糊。看起来,在接下来的数秒时间里,他再接触不到新鲜的氧气,就会陷入失去意识的境地中,到那时,飞机就是真正的无人控制了。
一边是刻不容缓,急需改出的失速尾旋,另一边是已经在晕倒边缘的极度缺氧,这一刻,徐祁业的两难境地更甚。
若是换作其他飞行员,这时候估摸着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可是,在如此重压之下,徐祁业体内的潜力开始展现出来。
既然两边都是无法延后处理的迫切之事,那便是没有选择,或者说徐祁业不打算做选择,他要两手行动,一起搞定。
只见徐祁业原本准备抬起的右手瞬间更改了主意,重新抓住氧气面罩。徐祁业的左手握住了驾驶盘,他要利用左手完成对失速尾旋的改出。
由于徐祁业本身是副驾驶,所以对于驾驶盘的操纵,右手才是惯用手,他自己也不是左撇子,因而在没有特殊的训练前提下,徐祁业使用左手控制驾驶盘其实是非常别扭的。
就像一个普通惯用右手的人,突然让他用左手进行一些精密操作,如何能完成得好?更别说是改出失速尾旋的救命操作。
然而,改出失速尾旋是救命操作,取出氧气面罩就不是了?不是徐祁业想要逞强进行左手操作,而是老天爷不给他机会,他没得选。
而此时在客舱中,原本就因为低温和缺氧而出现不适反应的乘客们还没搞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是行内人员,估计连释压这个名词都不知道吧。一群不明所以的乘客刚刚意识到可能出现问题之后,飞机就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上仰,这些舱内的乘客就好像坐过山车的上坡一般,若是没有舱顶的阻隔,他们估计可以平躺着欣赏夜空了。
如此诡异的状态还没有持续多久,飞机就似乎被什么东西踹了一脚,从极度的上仰状态直接一个左滚转,转入倒栽盘旋向下的对地模式。
舱内的乘客真的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原本就有些不适的乘客已经开始呕吐起来了。
位于前舱乘务间的乘务长原本是想要呼叫驾驶舱的,因为客舱的氧气面罩根本就没有掉落下来,她需要将客舱的情况报告给驾驶舱。在驾驶舱中有可以手动放出旅客氧气面罩的电门的。可即便是乘务长也想不通为什么飞机会出现如此恐怖的姿态变化,从上仰变为俯冲,这还是飞机吗?在这样的姿态变化下,乘务长只能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哪里还有余力来联系驾驶舱?
在客舱第一排的那个牙龈伤口爆开的乘客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再嚎叫了,或者可能由于缺氧,他已经如同垂死之人,瘫在座椅上,只能有着浅浅的痛苦呻吟。
驾驶舱中,徐祁业一脚蹬下反舵,以期制止住飞机的螺旋趋势,同时左手握着驾驶盘,改平坡度,推杆向前,减小飞机的迎角。
飞机螺旋本质上来说,还是飞机失速的一个呈现形式而已。因而,螺旋的改出步骤中就涉及到减小飞机迎角的操作,只有将飞机迎角减小到临界迎角之下,才能改出失速。
失速尾旋顾名思义,改出的关键就是两点,一个是制止螺旋,所以要蹬反舵,一个是要制止失速,所以要减小迎角。
若是正常人,眼见飞机快速下降,第一反应就是带杆。可是只要带杆,那就是加剧失速的程度,接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作为改出螺旋的第一步,徐祁业必须要停止住飞机的旋转才行。飞机既是往左盘旋,那就踩右舵。徐祁业的操作并没有问题,但是蹬反舵到底能不能制止住飞机的旋转,这根本不是徐祁业可以控制的。
由于徐祁业看不见东西,只能凭借感觉分辨飞机的螺旋圈数。而且,现在徐祁业由于缺氧本来就有些脑子不清楚,万一是他的反应慢了,错过了最佳改出时机怎么办?
徐祁业在蹬住右舵,心中却在呐喊着:“赶紧停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