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的何洛洛,再次回到上海。离开的整整三年里,她经历了恋爱、结婚、生子和离婚。三年时间,她几乎过完了别人的一生。
爸爸妈妈卖了上饶的大房子,换来的钱只够在上海买了一套一居室和上饶的一套二居室。上饶的,他们自己住;上海的,是让洛洛有个落脚处。他们俩轮流到上海来帮洛洛照顾子木。好在子木两周岁时就去托儿所了,还算忙得过来。
回到上海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茜茜。两个女人含着眼泪紧紧拥抱在一起,洛洛听见茜茜在耳边对自己说:“你怎么,又让自己遭罪了?”瞬间她的眼泪滑落。这三年,就像隔了一世。她离开时是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归来时却成了千疮百孔的女人。她也想像茜茜这样,像燕子那样,像所有身边生活一成不变的女人一样,过着安稳的日子,平平淡淡就好。可是天不遂人愿,你越是想要的,越不会给你。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你还记得那个单国勇吗?”哈根达斯店铺里,两人对坐着品尝甜点时,茜茜突然问。
“谁啊?”洛洛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就是你在认识乐家羽之前,我带你出去玩的时候,跟你搭讪的。那个个子矮矮的,有点老相的,那个时候好像做经理的。”茜茜比划着,试图勾起洛洛的记忆。
“哦!”洛洛脑海中突然跳出一张名片,“我好像有点印象!给过我一张名片,你还没有朋友给过我名片!就他,年纪挺大的那个!”
“他来找过你。”茜茜说着,吃了一大口蛋糕。
“他来找我?干什么?”洛洛被她说糊涂了。
“你和乐家羽的事情后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也知道了,毕竟这个圈子也不大,他跑到学校来找我,请我吃午饭来着,”茜茜边搅拌着杯子里的红茶边说,“他问我你去哪了,说知道了你的事情,想见你。我说你回上饶了,他问我能不能联系到你,直截了当告诉我想和你在一起。那个时候你都有巫俊辰啦,我就替你拒绝了。后来也忘了告诉你,你不介意吧?”
“哈哈,我怎么会介意呢?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个人了。再说了,我的品味你了解,他那款不适合我。谢谢你帮我拒绝,省得我尴尬!”洛洛吐了吐舌头,对茜茜说。
“其实他现在经济能力还行,自己开印刷厂了你知道吗?因为他人脉很广,生意还不错,赚钱不少呢!可能就是因为长相差了点,听说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单身。你一个人带着女儿这么辛苦,要不要考虑......”茜茜故意挤眉弄眼地说。
“No!”洛洛立马打断她,用双臂交叉在空中做了一个绝对不要的手势。茜茜哈哈大笑起来,洛洛伸长手臂假装要打她,仿佛还是五年前宿舍的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般快乐。
在那所民办学校工作了两年后,洛洛换去了外区的一所学校,很多人不理解,那个学校地理位置偏远,生源素质不佳,学校声名不大,洛洛为什么要去?还是为了那两个字——编制。在中国人心里,稳定二字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尤其是对于洛洛这样,既没有另一半,还拖着一个孩子的。
当初招募她的民办学校老校长已经退休,知道洛洛要辞职,电话打来家里挽留,可是她只能告诉他自己的无奈,老校长也只能惋惜着祝福她顺利。洛洛想过很多次,如果当年听了老校长的劝,不要编制,不换学校,也许就不用经历那噩梦般的八年。可是命运,早就在冥冥中安排好了一切,谁都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新学校在城郊,上下班路上费时较多,但是给了洛洛编制,而且待遇不错。对一个单亲妈妈来说,还有什么比待遇更重要的呢?和洛洛一起从原来区里调动过去的,还有另外两位老师,一位教语文,一位教科技,都比她年长。虽然这三个人都彼此不相识,但是因为都是新来的,有些手续和培训都需要一起去,洛洛便和他们俩熟悉起来了。教语文的她称呼为虹姐,教科技的她称呼为荣哥,他们笑洛洛搞得跟黑社会似的。虹姐和荣哥都很照顾她,无论从工作到生活。虹姐有辆车,上班可以路过洛洛家门口,于是时间一致的时候,她偶尔会捎洛洛一段路。而好脾气的荣哥,特别会做菜,他总会做些好吃的,中饭的时候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会特地给洛洛多夹点。
他们都像照顾小妹妹那样关照着她,遇见这两位,曾让洛洛认为是换来这所新学校最庆幸的事。可是,幸与不幸,只在一念间。
开学一个月还不到,有一天虹姐突然问洛洛:“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单国勇的人?”
洛洛差点就脱口而出说不认识,转念想起上次茜茜说起过,她一拍脑门,说:“还真认得!”
“那就没错了!你和他唱过K?”虹姐问。
“大概......是吧!”洛洛努力回忆着,“应该有六七年了吧!”
“什么?那么久了?”虹姐很吃惊,“听他口气我还以为就最近呢!我和他认识,以前老同事。前几天打电话说起我换学校,不知怎么地提到你名字,他马上就激动万分说认识你。我说人家小姑娘可比你小得多,他说就是认识!我还以为他搞错了,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啊?”说完虹姐哈哈笑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他说如果你还记得他,想加你一个QQ,你愿意吗?”
“啊?加我?我跟他又不熟。”洛洛有些为难。
“加归加嘛!有话就聊,没话就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他开机构的,以后你女儿要学什么也可以让他帮忙啊!”虹姐特别会从对方的角度说服别人。
“那倒也是。”洛洛听了,便点头应允了,把自己的QQ号码抄给了虹姐。
第二天,她的列表中便有个人申请通过好友验证,她点开一看,备注里写了“单国勇”三个字。她点击通过验证。对方先是和她互相问候的一下,还没出三句话,单国勇直接发来一句:“国庆节你会出游吗?如果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其实洛洛是没有出游计划的,但是她又不想直接答应他,却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说:“我还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安排的,我回家问一下再告诉你。”
下班回家,还在楼下,就听得子木在楼上哇哇地哭,急得洛洛两个台阶一跨地奔上楼。“这是怎么了?”洛洛紧张地看着女儿哭红的小脸。
“唉,你问她吧!”母亲一脸无奈地把子木留给洛洛,自己走去了厨房。
“宝宝怎么了?哭什么?”洛洛拿纸巾擦着孩子的眼泪问。
“我......我要.......我要爸爸。”刚满3岁的子木虽然口齿还不太清晰,而且抽噎着断断续续,但是这句话却是着实把洛洛震惊了。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孩子总会问到爸爸在哪里,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俊辰只曾在他们离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接了子木回去住了几天,后来他有了女朋友,也就没再联系洛洛了。她该怎么回答子木呢?
“你怎么突然要爸爸呀?”洛洛抱起子木问。
“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我也要!”子木坐在洛洛腿上,抽抽嗒嗒地说。
“可是子木的爸爸在外地呀!那妈妈下次跟爸爸说,叫他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洛洛不知该如何糊弄这个小不点,于是拿出杀手锏,“你乖乖不哭了,妈妈带你去超市买棒棒糖!”
“好!”子木马上停止了哭泣,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却笑得很开心。
洛洛擦干净子木脸上的泪痕,心疼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孩子的快乐很简单,但是她总会再问她要爸爸的,到时候该怎么办?不能每次都糊弄啊!
“也许该是时候,给她找个爸爸了。”洛洛想着。她也不是没有在努力,无论是在相亲的网站还是长辈介绍,对方看了照片,都表示愿意交往,可是都提出一个共同的要求,就是孩子不能一起生活。如果要她抛下子木去独自幸福,她还算什么妈妈呢?她又何苦和俊辰打个你死我来地争抢她呢?什么都能答应,可是只要对方提出这点,洛洛立刻放弃,无论对方的条件有多优厚。
洛洛突然想起茜茜跟她说的,单国勇在六年前就找过她,又和虹姐聊起过她,应该对她的情况有所了解,却也主动找她见面,这会不会说明,他能接受子木的存在呢?于是那天晚上,洛洛在QQ上回复了单国勇,写道:“我国庆有空,可以吃饭。”
单国勇几乎秒回,和洛洛约定了时间地点。
“去看看吧!也许现在再看到他,能接受呢?”洛洛那晚躺在床上努力说服着自己。
洛洛比约好的时间提前到了,任何约会,她都习惯提前。宁愿等对方,也不要别人等,无论对方是谁。巧了,约定好的那家必胜客就在家羽三年半前带她吃的西餐馆附近。公交车路过时,她扭着脖子看着那火车头好久。幸好,心里已无痛感。现在的她,只有女儿的事情可以牵动她的神经,其他的人和事,仿佛都已经成了路过的风景,会看一眼,却不会为TA停留。
洛洛有些忐忑,她担心一会儿可能单国勇来了都不认得人家,毕竟六年多前那匆匆一面,她也没有多看一眼,只有一张名片和一个轮廓的印象,况且这么多年了,万一又有了变化,可真是认不出,那该多不礼貌!于是她认真观察每一个路过的可能是他的人,正在她东张西望时,听见背后有人喊“何洛洛”,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运动服的人朝他走来,个头只比她高出半个头。看这身高像是单国勇,但是她印象中他应该是又矮又瘦的,可是这位又矮又胖,她不敢认,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犹豫地问道:“您是单国勇单先生吗?”对方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抽烟抽得有些发黑的牙。
在那一刻,洛洛已经想找个借口逃脱了,她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上眼前的这个人,又何必去吃人家一顿饭呢?可就在脚往后退的一刹那,她想到女儿哭泣的小脸,于是对自己说:“再看看,说说话,你已经不该是以貌取人的年纪了。”于是,她跟着单国勇走上了二楼的餐厅。
他们找了张角落里的小桌子面对面坐下。单国勇摘下鸭舌帽,洛洛看到他光秃秃的头顶,那上面几乎没有几根头发了,油得发亮。“我助动车停在了你身后,所以从后面喊你来着。老远我就看到你了,你一点都没变。”他拿起桌上的纸巾擦着自己油亮的额头自顾自说着,“我呢?我是不是变化很大?”他又咧嘴笑了,耷拉浮肿的眼皮微微泛着红,晃着肥头大耳的脑袋,白白的皮肤更显出他的胖硕。
洛洛低下头,不太敢看他的脸。其实她并不记得他具体原先什么样子,但至少胖瘦上的确有些差异,也就笑着点了点头。
一顿饭的时间,洛洛几乎没有直视过对方,听到他吃东西时吧唧嘴的声音,偷偷瞄了他一眼,对方的吃相让她不愿意再抬头,也是怕自己看多了他的样子,就不愿意把这顿饭吃完,所以就尽量只埋着头吃东西,回答他的问题。
“你那时出事的时候,我去找茜茜问情况了,她告诉我你嫁去上饶了。”单国勇像是在说,也像是在问,仿佛希望洛洛说说后来的经历。
“是的,我嫁了一个上饶人,所以把工作调动回去了。但是,后来我们离了。所以现在我带着女儿在上海。”洛洛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不得不看着他的脸,所以尽量让语言简洁。
“哦——”单国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天吃完饭,单国勇提出一起去唱歌,说还记得洛洛歌唱得很不错。洛洛连连摆手,推说女儿在家里需要回去带孩子,就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逃也似的钻进车里走了。
“看你那怂样!人家也没有丑到那地步吧?不过,还是算了吧!何必这么勉强自己。”看着车窗外的夜幕降临后的街景,洛洛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第二天傍晚,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洛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子木最积极,跳下小凳子歪歪倒倒地跑进房间,帮妈妈拿出手机,小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叫着:“妈妈,妈妈,电话,爸爸!”爸爸?洛洛一脸狐疑,俊辰从来不会打给她,上次探视孩子也是和父亲联系的。再说了,子木又不识字,怎么会认得来电显示的名字?手机拿到手一看,果然这孩子在胡说八道,那震动的手机上明明写着“单国勇”。洛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
“何洛洛吧?现在说话方便吗?”他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如果不匹配上那张脸的话,这声音听着应该是个高大白净温柔有礼的男孩。
“嗯,方便的,你请说。”洛洛礼貌回应。
“我想问问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单国勇这句单刀直入的话,差点让洛洛嘴里的汤喷了出来。
因为见她要接电话,餐桌上父母都保持着安静,因此手机听筒里得声音就显得特别响。父亲和母亲也同时停止了咀嚼,瞪大了眼睛看着洛洛。子木也瞪着好奇的小眼睛看着妈妈尴尬的表情。“呃......你......”洛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对方还没等洛洛回答,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自述,“如果喜欢,六年前就喜欢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可是我六年前就喜欢你了,而且一直记着你。”
“单先生,谢谢你......”洛洛本想委婉地拒绝,也不想让父母跟在一边听着他这段表白。可是她再次被打断了。
“你听我说完!我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的这通电话,一定听我说完!”单国勇的声音有些着急起来。
“哦。”洛洛无奈地撇了下嘴角,只能硬着头皮和父母一起继续听他说。
“这些年我也相了不少亲,可是看来看去,我心里还是想着你,别看六年前我们就那么一面之缘。本来你已经嫁人生子了,我也断了念想,可是现在你这个情况,又点燃了我的希望。我不是要趁人之危,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个孩子生活,肯定很不容易。我想照顾你们,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接受。你的过去,和你的女儿。我一定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你放心,我昨天跟我父母都谈过了,他们同意我的。只要我喜欢,他们都同意的。就是......你......愿意和我试试吗?”他一股脑儿地说着,仿佛也不管洛洛是不是在听,他只是为了自己一吐为快。
“我......”洛洛的脑子在快速地飞转,在想什么样的措辞既可以让他死心,又可以最小程度地伤害他。
“我们可以先试试,让我和你的女儿相处看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就再也不提这事了。可以吗,洛洛?”单国勇几乎再在用恳求的语气问她。
洛洛抬头一看,家里的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父母的眼里写着期待,母亲还一个劲儿地点头鼓励她同意。小小的子木,圆乎乎粉嫩嫩的小脸上沾了饭粒,孩童特有的清澈的瞳仁里闪着光亮,巴巴地看着妈妈。洛洛知道子木当然是没听懂,可是她却又像什么都懂似的,她看着洛洛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想要个爸爸,我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洛洛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唇一下,心一横,对着电话说了句:“好!试试!”
“太好了!”听得出,单国勇一直屏着呼吸等待洛洛的回复。听到她的这个肯定回答,他几乎欢呼起来。而与此同时,她看到父母也舒了一口气,高兴地笑了,子木看到外公外婆都笑了,也跟着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细小洁白的牙。看见女儿笑了,洛洛也不由得笑了。四个人都笑了,可是洛洛的心,却笑不出来。
国庆假期的第五天,单国勇就约了洛洛。叫她带上女儿,说带孩子去游乐场玩。第一次约会就让她带上女儿,这让洛洛心里多了一丝安心。这可能也是他表达诚意的方式吧!
单国勇要来洛洛家的地址,洛洛带着女儿下楼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站在楼下了。还是那顶鸭舌帽和那套运动服,站在秋日的阳光里。见洛洛和孩子从楼道口走出来,就咧嘴笑了,那是洛洛最不喜欢看到的他的表情,她又本能地低下头去回避。子木抬着小脑袋望向单国勇,竟然也跟着咧嘴笑了。这神奇的一幕惊到了洛洛,那时的他,对子木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他在洛洛眼里那样不忍直视的笑,却能感染子木,这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吧!
“子木,快叫单伯伯。”洛洛晃晃手心里子木的小手。
“单爸爸。”子木说,模棱两可的发音令洛洛有些尴尬。
“不是,那个,子木。是单-伯-伯。”洛洛红着脸蹲下来对着子木一字一顿地说,指着嘴唇,让她看清自己的唇形。
“单爸爸!”子木重复了一遍,还是介于伯伯和爸爸之间模糊不清。
“哎呀!别为难孩子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单国勇此时已经乐不可支,高兴得一下子抱起子木。
“单先生,你让她自己走吧!”洛洛尴尬地拉着子木的裤脚说。
“你别老叫我单先生了,太见外了。叫我国勇,或者老单,都行!”他没有放下子木,反而纠正洛洛对他的的称呼。
“好的......老单。”洛洛还是想叫他老师,毕竟大了自己十来岁,是个前辈,但是对方既然已经觉得见外了,就只能改口。但是国勇二字,她实在叫不出口,只好选择了老单这个称呼。
老单仿佛并不在意她选择了哪个称呼,把子木一下子举得高高的,嘴里喊着:“我们去游乐场玩咯!”三岁的子木,除了外公偶尔会把她抱起来跑几步,从来没有一个成年男子会这样逗她。所以子木在半空中咯咯的笑声特别清脆,阳光照耀下,她的笑脸特别可爱。那一刻,洛洛突然不再因为和老单的见面感到别扭了。挺好的,就这样试试吧!她对自己说。
几乎每次约会,老单都会要求带上子木。几次下来,子木和他稔熟起来。只要一下楼,她就会张着小手跑到老单面前,小嘴里嚷嚷着:“单爸爸,抱抱!”老单总会咧着嘴笑着把她举起来。洛洛已经不再去纠正子木对于伯伯和爸爸的发音,也不再劝老单放下子木让她自己走路了,她甚至有些享受看到这一幕,她能感应到子木每次被老单举高高的幸福感,看到女儿开怀的样子,她觉得什么都值得。
两个月后,终于有一次,老单在QQ里问洛洛:“明天,我能约你去看电影吗?大人的片子,可能不适合子木看。”洛洛心里突然感到不安,她能明白老单的意思,也知道这一天迟早要面对,她不能永远带着子木去约会啊!
“好的。”她回复。
老单选的影片,是一部打打杀杀的片子,恰巧是洛洛最不喜欢的,但是他已经买好了票,洛洛也不好意思再反对。好在电影是原版的,她可以认真地听影片中的原音,看着字幕,就当是做个听力训练。就在洛洛聚精会神的时候,突然她感觉自己放在扶手上的手被人握住,当她反应过来那是老单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是想抽回手。可是还没来得及反抗,老单握她的手更紧了些。洛洛浑身像爬满了蟑螂似的,顿时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她急中生智,故意打翻了自己的爆米花桶,然后顺势抽回手来,装得像是无意间的动作,嘴里念叨着:“哎呀!糟糕!打翻了!”然后双手紧紧抱住爆米花桶,像是拽住个救命稻草似的,死死也不放。为了让动作自然点,她只好假装一颗一颗吃起爆米花来。
“就剩那么点了?你爱吃,我再去买!”老单看了眼桶里剩下的小半筒爆米花,立刻猫着身子从走道里钻出去,去了大厅。
洛洛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他就已经在灯光昏暗的影厅里跑出去了。“真不该这样,何洛洛!人家对你不好吗?对你女儿不好吗?你还想怎么样?你又不是仙女下凡,还能要求人家十全十美?不就牵个手吗?看在女儿喜欢他的份上,你可以的!踏出这一步,也许后面就不别扭了!加油!”在老单离开影厅的时候,洛洛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对自己又是批评,又是鼓励。
老单很快买了满满的一桶爆米花回来了,他坐回到洛洛身边,把桶递给她。这次,洛洛只用一只手接过了桶,然后留另一只手在扶手上。不出所料地,老单过了一会儿,又牵起了她的手。她强忍住心里的不适,没有缩回手,就那样让他握着。
黑暗中,老单开心地笑着,洛洛紧紧咬着下唇。
一如洛洛料想的那样,有了第一次牵手,后面再让他牵,也就没那么难受了。然而洛洛发现,和以前两次恋爱时不一样的是,她从来不愿意在人群中注视他。她记得和家羽也好,跟俊辰也罢,当他们在公共场合时,哪怕临时的分开,无论他们去了何处,洛洛的眼睛总会追随他们,可是对老单就不会。
她潜意识里不愿意在人群中去寻找他,一方面身高不出众的他往往很难一眼找到,然而更多的,是洛洛不想多看他几眼,甚至有时会担心旁人知道他们是一对。为此她很自责,人不可以这么自私,她对自己说,不能一边贪图他对子木的好,却一边想逃避和他在一起的事实。洛洛总是被道德和情感两边碾压,无所适从。
只要不讨厌,总还是能培养得出感情的吧?以貌取人让自己吃的亏还不算多吗?也许这次应该忽略外貌看本质,老单的本质多么善良,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子木这么疼爱,上哪找!洛洛这么想着,每次见他都靠这个意念支撑着。
他们还是那样,时常带着子木一起。洛洛恨不得每次的见面都有这个小“电灯泡”存在,她的在场会避免不得不和老单亲近的场面。她的在场,也能让洛洛和老单的话多起来,要不然俩人也只能聊一些关于教学的话题,常会冷场,很是尴尬。如果实在不能让子木加入,洛洛就会想尽法子组织一些集体活动,把彼此认得的共同朋友约出来一起。当老单说要带着她去某个饭局的时候,她会表现的异常高兴,这样不仅给了老单面子应了约会,还有了那么多人的掩护,也就没有两个人的不自在了。实在不行,就找茜茜。茜茜和她老公就成了她常拿出来的挡箭牌的。可是茜茜并不懂洛洛的真实用意,还常常开着玩笑揶揄她说秀恩爱。面对茜茜的嘻嘻哈哈,她只能苦着脸笑。
元旦后的两周,临近放寒假,洛洛接到以前民办学校的老同事电话,邀请她参加新年老同事聚会,这对于重情义爱交友的洛洛来说,是个令她兴奋的好消息。于是,他们很快敲定了聚会的时间和地点。不巧的是,老单那天也想约洛洛去一个饭局,两者既有冲突,老单便同意洛洛去自己同事的聚会,然后自己早点结束去接她。
洛洛的老同事聚会放在一个火锅店举行。包间里挤挤挨挨坐了十几位同事,有男也有女,来自于各个学科办公室。看见最交好的同一学科的静静,洛洛赶紧坐到了她身边。同桌吃饭的还有体育组的小辉和阿川,语文组的毛老师和数学组的秦老师,虽然是男老师,但是也曾是和洛洛配合默契的伙伴。几个人坐在一起,马上开始了热烈的交谈,大家争相问候洛洛在新学校的情况,关于工作量,关于待遇,关于老学校发生的八卦,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题,饭桌上谈笑风生,时间一下子就滑倒了九点多。洛洛的手机响了起来。
“哦,你来啦?那我这还有一会儿,要不你先回去吧?”洛洛接电话的声音让周边同事慢慢安静了下来,“你等我吗?会不会很冷?不用等了啦!我会打车的。”
“是男朋友吗?”先是静静挤眉弄眼地问。
“那就让他进来一起吃吧!外面太冷了!”秦老师说。
“对啊!也让咱娘家人把把关!”最年长的毛老师说。
一句话让一桌人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让你进来。”洛洛被闹得红了脸,对着电话说,“行,那我到门口去接你。”她在一片起哄声中跑出了包间。
等到洛洛把老单领回包房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我男朋友”时,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家都愣住了,小辉竟然夸张到筷子一松,夹着的一块羊肉从半空中掉落了。洛洛明白他们在讶异什么,相信老单从他们的眼神中也看出来了。还是阿川情商高,马上站起来让出座位招呼说:“来来来,坐洛洛旁边,一起吃点!”洛洛瞥见老单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快,她微微感觉有些不祥,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桌面上,只见几位男老师纷纷热情地给老单敬酒,一开始他还笑着婉拒,推说自己刚才喝过了,酒量不好不能喝多。但是那几位不依不饶,还是坚持要他再喝点。于是,一杯,两杯,三杯,老单开始自己主动给别人敬酒了。洛洛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红,舌头越来越不听使唤,她的不祥预感越发强烈起来,她开始坐立不安,拉着他胳膊让他少喝点,可是一桌人吵吵哄哄哪有人听她劝呢?
“单先生......来,我再敬你一杯!”只见毛老师站起来,端着酒杯,语无伦次地对老单说,“我......我跟你说!我们洛洛,可是个好姑娘!我们大伙儿,都很喜欢她 !你......你可得对她好点!”毛老师以娘家人自居的口吻对老单说,这是一句在任何旁人听了都那么自然的话,可是,却成了一个引爆炸弹的火星!
在洛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桌子被猛地拍了一下,摇摇晃晃了一下,瞬时被推到了一边,她扭头一看,这些动作都发自于老单!他推开桌子后,立刻冲向毛老师,一把封住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毛老师的毛衣领子,大声对他吼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敢喜欢洛洛?!”
坐在洛洛这边的大多是女孩,好在小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架。“哎呀呀!单先生,别冲动!老毛不是那个意思!”谁知老单就像发了疯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小辉一个耳光,小辉猝不及防,被他扇得连连踉跄了几步,阿川及时扶住他才没摔下来。服务员也冲进来,想拉开老单,却也都被推开了。
洛洛刹那间简直惊呆了,和其他女生一起,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直到老单扇了小辉耳光,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拉老单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喊着“别打了!”
谁知老单已经翻脸不认人,他胳膊一挥,就像轻轻赶走一只小鸟似的,把洛洛推得老远要摔倒下来。她本能地伸手去撑,却眼见着自己的手离滚烫的火锅就差一步之遥,她吓得闭上双眼。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使劲拽了一把,把她从即将跌入火锅的千钧一发中救了出来。是小辉!
“你竟然敢推洛洛!我特么抽死你!”小辉突然也像被激怒的雄狮,他怒睁着双眼,要朝着老单冲去。
“我拉住他,你拽着小辉啊!”秦老师紧紧抱着毛老师,而个子最高大的阿川控制着老单,朝洛洛大声喊道。洛洛被他一喊,才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小辉的胳膊。
“小辉!小辉!我求求你!别打了!算我求你了!”洛洛紧紧拽着小辉,泪眼迷蒙地对他喊。
小辉回头看着她,被愤怒激得满是血丝的双眼通红。在看到洛洛泪眼的那一刻,他突然不再那么用力要挣脱了,却又不甘心地怒吼着:“可是,可是他对你动手!他还莫名其妙扇我!”
“我知道,小辉,我知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他今天喝多了,是我不好,不该叫他来。求你了,别打了!好吗?”洛洛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愧对朋友,又害怕又委屈。
“洛洛!”小辉歇斯底里的这声呼唤,洛洛听出了他的无奈、心疼、愤怒和疯狂。“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糊涂!找了这么个人!我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我今天就为你,我咽下这口气了!”他双手紧紧捏着洛洛的胳膊,仿佛在给自己力量,充满血丝的双眼竟开始变得湿润。
一个男人,要他承受这样莫名其妙的一掌,简直是奇耻大辱。“好!小辉!我记你这个情,一辈子记得!”洛洛的胳膊生疼,泪如雨下,不知是疼痛感使然,还是心里太多的感激,拼命点头。
此时饭店外的警笛声响起,“我们报警了!”服务员站在包间门口说。
“洛洛,你快带他走吧!”小辉抹了一把眼泪,拽着洛洛出了包间,阿川也顺势把老单拉了出去。四个人跑上街,小辉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先把醉醺醺的老单塞了进去,再把洛洛往车里推。“你快带他走!警察来了,会找先动手的!去了警局就麻烦了!”小辉迅速关上车门。
“那你们怎么办?”洛洛按下车窗,摇着头,流着泪。
“我们没关系,我们都是被打的,不会有事的。你别管了,先走吧!回头再联系!”小辉拍拍车门,对着司机喊了声:“开车!”
洛洛哽咽着向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地址,扭头看着车窗外饭店门口乱成一团,几位警官正在往里面走去,小辉和阿川各站一边像在比划解释着什么。她欠他们的,这次真的再也还不清了。
一旁的老单还在骂骂咧咧,他看到他拿出手机不知打给了谁,只听得他报了饭店的名字给对方。洛洛不敢问,不敢说话,不敢哭出声,甚至不敢出大气,紧紧地缩在离车门最近的地方,尽可能地远离老单,只祈求司机开快点,再开快点。老单挂了电话,途中几次,想伸手去够洛洛,口中喊着她的名字,酒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令洛洛有想尖叫和呕吐的冲动。可是她不敢惊动身边这个魔鬼,她只想着赶紧下车,拼命地躲着他的手。
车一到小区门口,洛洛就逃命似的钻出来,还没等老单移到她的座位这边,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砰地关上了车门,把自己和老单隔绝,对着司机大喊:“师傅,你快走!去哪问他!”然后一路飞奔,一口气跑回了家。
回到家生怕自己的惊慌会吓到父母和吵醒女儿,她直接冲进了卫生间,气喘吁吁地半天才缓过神来。脑海中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幕,她才感觉到自己被惊吓和恐惧占领过的身体已经彻底透支,双腿的无力感让她软软地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滑坐在地上,紧紧地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一时间,夜深人静,泪水奔涌,却悄无声息。
一夜无眠。洛洛几乎不停地在轮流拨打着小辉和阿川的电话,可是他们俩,谁也没接电话。他们定是对她失望透顶,交了这样的男朋友,搅了聚会,还伤害了他们。直到凌晨两点多,手机震动着,小辉的电话。洛洛一个骨碌爬起来,溜进卫生间压低声音接听电话。
“怎么样?你们都怎么样?后来怎么了?”洛洛连珠炮似的问着。
“洛洛,我说你这个男朋友怎么这么差劲呢?”小辉没有回答洛洛的问题,用哀叹的语气反问着洛洛。
“他......又怎么了?”洛洛心里没底地问。
“我们为了不让他被抓走,先让你把他送走了。谁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把警察劝走了,他居然带着几个流氓回来了!还好几个女孩子先回去了,不然不得吓死啊?谈到现在,人刚散。”小辉气愤得嗓门都大了。
“什么?”洛洛喊出了声,小辉他们以德报怨,他却以怨报德。平时是在他和朋友的饭局上听到过他说自己黑白两道通吃,但是一直以为他在吹牛,却没想到真的认识那些三教九流。“那后来呢?他们动你们了?”洛洛关心的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那倒没有,估计也就是虚张声势想吓唬我们一下吧!主要是警告我们以后要少跟你来往,否则后果自负之类的。”小辉说。
幸好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洛洛胸口松了一大截,可是他有什么资格控制她交友的权利呢?就凭他认识流氓吗?他自己简直就是个流氓!洛洛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老单。
“洛洛,你确定你要跟他继续吗?”小辉不再那么生气了,他语气平缓地问。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不会因为他跟你们绝交的。”洛洛肯定地说,“小辉,麻烦你帮我跟大家打个招呼,下回我一定负荆请罪,请大家补一顿。”
“唉,你先照顾好自己吧!记住,他要敢再欺负你,你必须马上告诉我!下次可饶不了他!”听小辉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应该是挥舞着拳头说的。
挂了电话,走出洗手间,发现母亲坐在外面,刚才的内容,她全都听到了。洛洛只好一五一十,跟她说了晚上发生的一切始末。
母亲并没有对此评论,只说了一句:“你先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看着女儿有气无力走进房间,她叹了一口气,她感觉得到,这个老单,洛洛不喜欢,她全是因为子木在硬撑着和他谈恋爱。若不是因为孩子,她哪里是可以强迫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女孩呢!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叫她和他继续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第二天清晨,天开始下雨。洛洛一下楼就看到老单站在他常等她们的那棵树下,撑着伞,一脸沉痛。洛洛吓得心脏一阵收缩,她见他走进过来,马上厉声喝止:“你站住!不许过来!”老单真的站住了。
“洛洛,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我糊涂了!我肯定会请你同事吃饭赔罪!求你原谅我!”他苦着脸的样子比平时更难看一些,洛洛只好把眼睛看向他身体的后方。
“我不会原谅你的,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洛洛冷冰冰地说着,往后退着步子,“我要去上班了,你不要再联系我!”她说完便转身朝着车站的方向快步走去。
“洛洛!我求你了!”老单居然快步跟了上来。
“不要!”洛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猛地回头厉声喝道,“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她看到老单脸上痛苦的表情。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索性跑了起来。“快跑!快跑!别让他追上我!”她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耳边只有风的呼啸声和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到了车站,一辆车刚好进站,她不顾一切地跳上去,当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看到老单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目送着她,就像是摆脱了一个鬼魂的追赶,这才舒了一口气。伸手一摸自己的额头,隆冬季节,她竟然出了一身汗。
到了学校,虹姐仿佛已经在等她了,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了什么。老单打给虹姐,是想让她做说客,肯定是避重就轻,不会把自己说得那么暴力。为了避开同事,虹姐把洛洛叫道荣哥的实验室里,三个人坐在一起讨论起了这件事。
洛洛把事情从头到尾陈述了一遍,可是虹姐和荣哥却劝她说老单只是喝多了。“喝多了才见人品呢!”洛洛一句话堵住了他俩的嘴。等虹姐和荣哥听说了他后来又派流氓去威胁朋友时,也不作声了。
“可是,你要知道,能找到对你女儿这么好,而孩子又喜欢的人,真的不容易啊!”虹姐说的,正是洛洛最纠结的。
“但是,虹姐,我现在,很怕他。”洛洛的一句话终结了他们所有的劝解之辞。
洛洛整整一周都没有让老单联系上自己。电话,来一次挂断一次;信息,发一条删一条。她不愿意看见单国勇这三个字,哪怕看见他的来电显示,也能吓得她一个激灵。
直到第七天,母亲问:“我看你这样不想和他再有联系,是不是不想继续了是吗?”洛洛不置可否。
“单爸爸,带我玩!”子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手里拿着汤姆熊的彩券向她奔来,嘴里念着老单。
“对不起,子木,这次妈妈可能真的没有办法了。”洛洛抱歉地看着子木想。
和恋人吵架洛洛不是没有经历过,她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抗拒。她记得甚至会期待对方来找自己,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可是这次和老单,她是真的不想和他再有瓜葛,对他的厌恶和惧怕,让她没办法过自己这关。她自知已经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算了,干脆就结束吧!也不要拖延了!洛洛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第八天的傍晚,父亲让洛洛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些日用品。子木一听到超市二字,就激动不已,跳着小脚说要一起去,买棒棒糖。“好吧!那就只能买一根哦!吃多了虫虫会啃牙齿!”洛洛和子木勾着指头谈好了价码,俩人牵着手走下了楼。
一到楼下,洛洛就被吓得愣在原地——她看见老单,就站在那棵树下。顿时一阵惊慌向她袭来,不知该向前逃还是往后退,只能傻傻站在原地,满目恐惧地望着他。却不曾想,身边的小人儿,看见了树下的那个人,小手立刻挣脱了她的手掌,径直向他奔去,嘴里大声喊着:“单爸爸!单爸爸!”
看见孩子向他跑去,他立刻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子木冲进他的怀抱,他像往常一样,一下子将她高举过头顶,嘴里高声喊着:“宝宝飞啦!”子木咯咯地笑个不停,一如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夕阳斜斜地从他们背后照过来,金色的光晕很美很暖。她定睛看去,子木这么开心的笑,是老单不在的时候,从来没有的。
许是金黄色的夕阳让人眼晕,洛洛不禁闭上眼睛,却不想两行热泪瞬间滑落。“要不,就这样吧!子木喜欢,我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我是妈妈了,我不能计较自己的情感了。现在不是我要给自己找爱情,而是要给子木找爸爸。算了,就这样吧!”
27岁的何洛洛,在这个还有很多女孩子都没恋爱结婚的美好年纪,她就这样把自己当作一件商品似的出售了。为了给女儿换一份父爱,她在心里和老单做了一笔交易。
洛洛没有向小辉履行自己的承诺,实际上,她因为老单,慢慢和原来的老同事断了联系,尤其是男同事。
相处的时间越长,洛洛越发现老单最忌讳的是她和男性朋友来往。性格爽朗的洛洛,很有男人缘。她憎恶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口是心非,宁愿和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男生来往,而她刚烈的性格,让她和男生们称兄道弟也不违和。在洛洛这儿,男女之间可以存在真正的友谊。可是老单才不信,他对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都持怀疑态度,怀疑他们和洛洛来往的目的。曾经那场闹剧在洛洛心里烙下了可怕的阴影,她害怕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担心因为自己,有其他的朋友遭遇不快,所以索性用远离来保全他们。
小辉后来也离开了原来的民办学校,换了一所新学校,两人渐渐不再联系;阿川干脆从上海辞了职,回了山东谋职,手机号码也更换了,和洛洛他们彻底失联;毛老师和秦老师等人,自从上次那一架,大家都不再来往。洛洛发现后来身边唯一可以聊得上话的男同事,怕是只有荣哥了。可是老单为何偏偏只对荣哥信任呢?是因为荣哥比自己年长比较多吗?那毛老师比荣哥还大呢!是因为荣哥忠厚老实吗?哪位又是脸上写着刁钻耍滑呢?如此,仔细一想,不禁哑然——因为这边有虹姐看着,所以他放心。
“洛洛,我很担心你。那个人,真的适合你吗?我上次看到,他对你都动手。”很久后和静静的一次聚餐,她满脸担忧地对洛洛说。
“也许,他那天喝多了,没看清是谁。”洛洛眼神空洞地回答。
“那他也很暴力啊!喝多了就乱打人,太可怕了!我是怕他对你不好!”静静激动起来。
“可是,他对子木好。”洛洛仍是那空洞的眼神。
“洛洛!你得对自己好点啊!”静静冲她嚷道。
洛洛空洞的眼里闪着润湿的光。
也许,是因为他太在乎,所以看不得她和别的男人来往,即使他对别人暴力了,可是对她依旧柔情似水啊!最最重要的,是他对子木的好啊!洛洛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谬论说一百遍,都能够成为真理,何况这是肉眼可见的事实,她就不信感动不了自己。
老单对子木的好,确实让人无可挑剔。是发自内心的好,是心甘情愿的好,即使是俊辰陪伴她成长,恐怕也很难做到老单这样的程度。
第一次子木对他的称呼从单爸爸变成爸爸时,他感动得告诉洛洛,将来他可以不要她再为自己生孩子,不要她再受妊娠的苦痛。他可以把子木视如己出,一心一意养她到长大成人。无论她长大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会不会再孝顺他这个继父,他都不会介意,他只要有洛洛就足矣。
这些感人肺腑的话,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洛洛的脑海里反复滚动播放。她不是没有听过海誓山盟,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山崩地裂,可是这次老单的诺言却能让她反复咀嚼,只因这些承诺是给子木的。她需要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子木需要的,就是她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