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茫茫无际沙漠呈现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
一蹲蹲轮廓清晰的沙丘,在干燥而灼热的季风中呻吟,带着沙漠久经岁月的爱和恨,痛苦与欢乐,一重接着一重,如海浪般卷向远方。
于金色的光华之下,仙人掌、胡杨林的影子隐隐乍现,在炽热的狂风中挣扎,它们是整片沙漠最直接,也是最忠诚的见证者,即便是长年处在炎炎烈日之下,任往事越过千年,它们始终屹立不倒。
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是雄浑,是静穆,当然也是残酷的,它给人带来总是生与死的考验,几千年的时光流过,没有人知道它蒸干了多少热血,也没有人知道它葬下了多少白骨。
沿着被烈日灼烧得扭曲的地平线,于沙粒翻滚的丘壑脊梁之上,林墨瞳正蹒跚着穿行于沙漠。
许是受了觉醒后记忆的影响,此时林墨瞳,在穿着打扮上与古人已一般无二,一袭薄纱红袍披身,内束白色紧身长衣,一头已长至背间的白发随意的披散于两肩,北风吹来,白发微微飘然,手握清殇长剑,略带紫色的瞳孔,配上身上红衣,无形的给人一种神秘感,恰似一天涯远方的剑客。
当然,此时的沙漠之中也不仅林墨瞳一人,同时还有一人与之同行,且这个人,林墨瞳虽不曾见过,却已有所闻,便是在圣殿之中,救了他一命的卢麟飛。
卢鳞飛身着一席黑衣,面部用一纱布遮掩着,虽说在烈日炎炎的沙漠穿成这般不算得是明智,但对于他来说,只有穿成这样才能使得他心里宽敞。
“还有多远?”
看着茫茫无际的黄色沙丘,林墨瞳眉头微微皱起,嘴唇隐隐可见些许皲裂,自圣殿与奇门一战过后,他便是孤身来了北荒大漠。
正如李烈和零露猜测的那般,因为在这大漠之中,有着林墨瞳真正的心之所向,且似乎知道了他的到来,卢麟飛早早的便是在林墨瞳必经之路上等待。
“再翻过前面这些沙丘,就到了!”
卢麟飛背影将风中的话语带过,迈着蹒跚的步伐继续前进着。
“沙丘的前面不依然是沙丘嘛?”
林墨瞳扯下面颊上的纱巾,一咕噜的饮下一口水润入喉中,眼里竟是不可多得的浮现出些许畅爽。
“有时候,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实。”
前方,卢麟飛的声音悠悠然传开,“就像这片大漠,我说翻过这些沙丘便到了终点,也便不是眼里所能见到的沙丘,人啊,是该对生抱有一丝信念的,尤其是在这大漠,不然,死神会很快眷顾上你的,所以,耐心的走吧。”
说完,卢麟飛的身影亦缓缓的没入到大漠上升腾的热流之中,看着卢麟飛的背影,林墨瞳只是眉头微挑,戴上纱布,一步一个脚印的跟了上去。
“对了,走了这么久,我现在才想起来,有一个问题我也很好奇。”前方,卢麟飛倏然放缓了步伐,等至与林墨瞳并肩而行,斜眼将林墨瞳的装扮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才是继续开口说道:
“现在的你究竟是林墨瞳还是司空灵与寒轩,又或者说都是?还有你现在这一身打扮,怎么看都感觉像是去成亲的样子,和这个大漠可是格格不入啊。”
“你的这些问题似乎有点多余了,相比起来,我觉得还是加紧赶路为好,前面还有无数待我们翻过的沙丘。”
林墨瞳冷冷开口,对于卢麟飛的问题,没有丝毫要回答的意思,迈开的步子亦是不由得加快起来,似不愿与卢麟飛并肩同行。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好说歹说我在圣殿救了你,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不愿说就不说嘛,板着个脸,冷冰冰的,真以为这样大漠的烈日就烤不死你!”
林墨瞳不语,径直着向前走着,伴随着晚风将夜幕吹至,茫茫间已然与卢麟飛一道消失于大漠地平线处。
大漠的夜晚总是充斥了寒冷和孤寂,除开呼啸的疾风,便再也见不得,亦听不得其他,当然并不包括此时的林墨瞳和卢麟飛以及两人身前凄厉的火光。
“噼啪!”
卢麟飛用手中的细棍扒弄着火堆,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得不说,在这大漠夜晚,连月光都是清冷的,即便是身在火堆旁,也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因为这里的冷是透心刺骨的,火堆也只不过让你感觉到身体表面有着些许温暖。
“我说,林墨瞳,你这从刚才我问你问题开始,直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你不觉得闷吗?”
卢麟飛一边往火堆添着柴火,一边撇过眼神试探性的看向林墨瞳,见林墨瞳还是不说话,又只能瘪下嘴,装作什么都没有说的样子。
“你有没有体会过比这还要清冷的环境?”蓦然间,对着猩红的火苗,林墨瞳突然开口:“有一段故事,已记不清其中的阴晴和圆缺,花开和花谢,但它就是会根深蒂固的在你脑海中肆虐生长,最终将你脑海的养分全部吸空,再也无法抹去,且当你欲真正去回忆它的时候,才会发现,它的本质与恨有别。”
“你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卢麟飛一阵惊疑,目光重新撇向林墨瞳。
只见林墨瞳微微抬起额头,望着天边出神,好半响才是莫名的露出一丝苦笑,自言自语的说道:
“酌清水,弄影无邪,婆娑卧柔乡,梦已霜月,霓裳一曲,可是明眸秋雪。墨痕绝,剑锋有缺,琳琅尽杯阙,酒化泪捷,千古不悔,深许花落与谁。都沉寂了一千多年的记忆,竟是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火光闪烁着,缓缓的映入林墨瞳眼帘,恍惚之间,千年前的场景仿佛再现,随着凄厉的火光将黑夜再次点亮。
天边残月未怯,清冷的城池之外,马蹄将落叶踏碎,四方边角不绝,血色的风呼啸而过,将一面面的战旗撕裂,鲜血流过长街,将所有的生离死别染尽,融入被战火焚烧的灰烬之中,等待着破茧成蝶。
于阵阵不歇的杀伐声中,遥远的城头,烽火终是渐渐熄灭,高悬的头颅,少了熟悉的眉睫,轻蔑的眼神,似在挣脱着死亡被冻结前的悲切。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大雨,已埋下骨与血的城池在大雨中呜咽着,似在为逝去的生命哀颂,也似在等待飘零之事有个了结。
而当破晓之际,所有的事情终是尘埃落定,荒野之中,逆风穿过,他带着满身的伤痕,犹如一将要破碎开来的陶瓷人,抱着已断绝生机的她静守着黎明,兴许他还有着胆怯,也兴许他还未来得及去告别。
就这样,在其身后花开成血的刹那,他的脸上亦是终于浮现出一抹平静的笑容,随着眼中世界变成灰色,永远的沉寂下去。
因此,往后除了他之外,不管是谁,都不会记得,在决战前夜,她身着红裳,于月下为他倾舞一曲,一段独属于他的最后的舞蹈。
“你别说,这就是你穿红色大长袍跑到这荒漠的原因?”
耳边,卢麟飛的声音响起,同时也面色错愕的看向林墨瞳,虽然林墨瞳陈述的有点含糊,但对于他来说,又岂会不知道林墨瞳所描述的画面正是千年之前第二代七圣子与唐殇帝的决战。
而所谓的“他”自是司空灵无疑,至于“她”也更不用猜想,无非是与十三有着同样一张面孔的叶霓裳。
“怎么,不行吗?”林墨瞳随口回答着。
“不是不行,主要是我裤子都要脱了,你他妈就只给我说这些?”卢麟飛皱了皱眉头,“那决战前夜叶霓裳为司空灵跳完舞后的戏码,你难道不该说出来分享分享?”
“什么思想,龌蹉!”林墨瞳鄙夷的白了卢麟飛一眼。
“我什么思想,我这不是内急嘛,所以想如果你能说一段他们晚上的剧情,或许对我解急有点帮助!什么静守黎明那些,太狗血,我听了反而拉不出来。”
“滚!”
林墨瞳话音刚落,一道光芒骤然闪过,下一刻,雪白的剑刃已然距离卢麟飛脖子半指不到。
“哎哎哎,我这不是就开个玩笑吗,至于动刀动枪的么,我拉屎去行不行!”感受到脖子处袭来的冰凉,卢麟飛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对于眼前的林墨瞳来说,他还是挺心虚的,因为说不准林墨瞳真会一气之下动手。
“真是奇了怪了,觉醒圣子之力后反而更加冷血了!什么人啊!”一手将林墨瞳的剑锋拿开,卢麟飛一边小声嘀咕着,有点不乐意的寻了个地儿安静的做起想做的事情来。
火堆旁,林墨瞳收了剑刃,仰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繁星依稀点缀着,在寒冷的火光照耀下,仿佛要从天空倾泻下来一般,脑海中思绪相互缠绕着,亦不知是好是坏。
“酒化泪捷,千古不悔,深许花落与谁么?”
冷风呼啸,就在林墨瞳抬头看向星空之际,远处的沙丘之上,一道女子的身影缓缓浮现,口中念叨着林墨瞳之前说过的话,下一刻,身影又沉没回茫茫的大漠之中。
(说点题外话,在第第三卷结束的时候,仍然还有很多的伏笔未曾解开。
譬如林墨瞳的父亲与暗夜组织统领到底在计划了什么,又譬如激战过后,七零接下来又都去了何处,做了什么,更譬如,大圣使马宁与七子之间的纠葛最终会有个怎样结局,长着同林墨瞳一般面容的千机又到底是谁?
还有未曾露面的顾颐厢,这个在第一卷中就提及的人物,又会对故事的发展有着怎样的决定性作用,以及林墨瞳和十三最终的结局。
这些答案,本来都该是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得到解答,然我想当故事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留下的悬念才是最值得去摸索的,所以暂且抹去了后面的剧情,给故事划上一个句号。
或许哪天,故事会被重启,但故事的走向如何,恐怕也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了。
最后,《七圣子》宣告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当然喜欢郎君的朋友也别忘了移步《从天雷灭世开始》,多多支持!)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