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冷风呼啸着,吹过路边树林的缝隙。
在山雨欲来的气氛中,徒留一阵哗哗声。
周婳缩在马车里,用匕首掀开车窗的一条缝隙,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外头的情况。
是夜。
黑暗无边无际,像是要将人吞食殆尽。
唯有十几只火把熊熊燃烧着,在这片空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周婳看不见那些人在何处,心里知晓他们是穿了夜行衣,故意不叫人看见踪迹。
她原本还有些慌乱,但很快,理智压过了害怕。
她逐渐冷静下来。
身旁的小离还在酣睡。
嘴里喃喃着什么。
周婳看着她,无声的笑了一下。
在把小离身上的披风重新盖好后,她转身下了马车。
“你们是什么人?”
周婳站在马车旁,看着四周,一字一句冷声质问。
“来杀你的人!”
一个黑衣人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跳了出来。
举剑便向她砍来。
周婳闪身一避,抬脚就往黑衣人两腿间踹。
黑衣人也是个人精,立刻往后躲去。
在他后退的当口,四周立刻又冲出来十几个人。
全都蒙着面,手里握着长剑。
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只等她的马车路过此地,对她进行劫杀。
周婳眉眼迅速沉下来,有十几把剑挥舞着朝她刺来。
可她却退也不退,只是从自己怀里摸出匕首,猛地插在一旁马车的马屁股上。
马儿嘶鸣一声,前脚凌空抬起,然后便疯魔似的往前冲。
几个黑衣人没反应过来,竟被疾驰的马车撞到在地。
对方立刻大乱,气势也弱了下去。
待到那辆马车消失在视野里。
周婳终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如今四面皆是危机,能走一个是一个。
若是她和小离都被困在此地,那想要逃出生天,只会更难。
黑衣人们显然训练有素,很快便稳住了局面,有人问了一句:“老大,咱们要不要派几个人去追那辆马车?”
回应他的却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蠢才,我们要杀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分心去对付无用的人?”
黑衣首领沉着脸,虽然他没被马车撞到,但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还没成功杀到人,就伤了一半。
难免心中烦躁郁闷,所以说话时,语气都是无比火爆的。
“是是是。老大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被打的黑衣人显然被吓到了,喏喏的点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于是在经过短暂的分歧之后,这群黑衣人又把目标放在了周婳身上。
他们举着剑,慢慢逼近。
有了先前的事故,大家都格外的谨慎小心,就怕这姑娘再出什么阴招。
然站在包围圈中的少女却是微微一笑,忽然看向前方,脸上是惊喜又感动的神情。
“兄长,你来救我了么?”
随着她的话落,所有人都是一愣。
大家下意识的回头看。
却只见一片枯寂的树林,荒凉又冷清。
而周婳却趁着这短短的一瞬间,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的走到一处角落,翻身上马,“驾”的一声,往另一边奔去。
她反应极快,动作不拖泥带水,等到那群人反应过来时,她一人一马已经奔出了一段距离。
“他奶奶的,给我追!”
黑衣首领眼看着周婳的身影越来越远,头一次知道到嘴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
他额头青筋猛跳,强压着怒火,带着自己的手下集体去追。
两方都是骑马,但他们落在后头。
黑衣首领当机立断,弯弓射箭,利箭破空,穿过树林,直直的朝周婳射去。
她骑着马,一直都在注意后面的动静,待到听见声响时,她一个翻身,躲过了利箭。
但因为常年在闺阁,马术于她来说并不算精通。
下一刻,周婳便因为身形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身体的四肢百骸立刻传来剧痛。
周婳疼得唔了一声。
却不敢停留半刻,从地上费力爬起来,她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往前跑。
脚下已不是官道。
而是崎岖泥泞的小路。
周婳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跌跌撞撞,因为太过焦急,而被路边的荆棘绊倒,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她喘着气,挣扎着,耳边只能听到嗒嗒的马蹄声,像索命的鬼魂,紧紧跟在她的身侧。
然而在这一刻,她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
锦缎的靴面,干净的衣摆。
再往上便是一身天青色长袍,衣服的主人面如冠玉,神情温和。
正定定的看着她。
他出现的太突然。
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你…”
周婳开口,嗓子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沙哑沉重。
她眼睁睁看着面前少年举起自己的手臂,露出里头的一把弓弩,弓弩上早已整装待发,犀利的箭头定是淬了毒,在黑夜里闪着细碎银光。
他的弩箭对准她,这让周婳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少年的脸隐在暗处,叫人看不清楚情绪。
两人无声的对视,少年忽然沉了眉眼,猛地射出自己的弩箭。
那支箭便那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周婳的发丝,飞快射了出去。
随即空气里便响起了一人的哀嚎声。
周婳还有些发愣,苏砚却已经伸手把她扶起来,带着她往树林茂密的地方逃。
两人走的并不算快,周婳因为浑身都痛,迫不得已把身体一半的重量放在苏砚身上。
这样她会好受些。
但那一身天青色长袍的少年却是几欲撒手走人,一刻也不想管周婳的闲事。
他的脸庞微微发热,好在是在夜色里,叫人看不清楚。
“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
周婳只顾着逃跑,没注意身边少年的异样。
她有些迟疑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苏知白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来。
“无妨。我方才已经把他们的首领射杀了。剩下的人群龙无首,交给清风处理就好。”
他扶着她,鼻尖时刻萦绕着一阵茉莉花香气。
加之这时周婳因为要听他说话,所以微微凑近了他一些,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
她的唇红艳艳的,说话时上下开合。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你,竟有这般谋算和计策。这下我们算是逃出生天了。”
少女眉梢眼角都沾上了喜色。
苏知白看她一眼,终是放开了搀扶着她的手,然后示意周婳往前头看。
周婳还有些愣神,目光呆呆地移到前方时,却见那山坡后突然走出一个人。
一边哭一边擦眼泪。
不是小离又是谁?
主仆二人重聚。小离哭的伤心,还怨周婳怎么能为了救她,自己一个人涉身险境,若不是遇到苏公子,她们怕是要天人永隔了。
“呸,什么天人永隔。晦气。”
周婳佯装生气的掐了一把小离的脸蛋。
见她安然无恙,浑身上下并无伤口,心里的大石才终于落下。
彼时夜已到了尽头。
天边的云升腾,太阳爬上天际。
明亮的阳光照亮了这一处树林。
周婳眯着眼睛,从树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之后。
就见清风不知何时回到了苏知白身边。
两人站在离她们不远处,说了些什么。
清风原本还认真听着,忽然脸上出现诧异,还抬头悄悄看了她一眼。
结果被周婳逮个正着。
她冲他笑了一下,清风又赶紧缩回了脑袋。
等到他们一行人在河边洗漱,又吃了点果子之后,周婳便看见清风牵了一辆马车过来。
她原本还有些奇怪,待到清风走近了,面色古怪的对她道:“我家公子说了,这辆马车给你们用。”
周婳之前坐的马车早就不见了踪迹,所以她和小离要想继续走,就必须再找一辆。
没想到苏知白这么大方。
周婳心里一动,忍不住问他:“我听说你家公子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你想说什么?”
清风狐疑的看她一眼。
周婳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轻笑:“没什么,就是希望你能替我跟他说一句谢谢。”
“要说自己去说,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
“啊?什么是电灯泡啊?”
周婳愕然。
清风却已经丢了马车,转身走了。
原地的周婳只好摸着下巴,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待到他们一行人即将分别之时。
周婳忽然下了马车,几步走到苏砚的面前。
少年已经骑上了马,虽然他确实身体不好,但并不是那种苍白的病弱。
他的肩膀很宽,足够支撑起一族人的荣辱生死,所以前世的苏知白,在到达通州后,真的韬光养晦,用五年的时间,帮助慕倾登上皇位,他也成了朝廷新贵,当朝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少时的心酸隐忍在那一年全被发挥了出来。
苏知白为父洗清了冤屈,还他一世清明。
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那时,她还在后宫那个金笼子里当她的贵妃娘娘。
偶然听闻此事,心中不免生出拉拢之意。
可苏知白却是谁人都不待见,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一样。
直到她听自己的贴身丫环添油加醋,说苏知白那厮是如何把她送他的金银财宝扔出府外的情形,让她沦为前朝与后宫的笑柄时,周婳便立了誓,理直气壮的说要与苏知白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可后来,老天又用事实告诉她,人最好不要随便立誓,否则被打脸的永远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