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位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去了一趟天外天求的那封文庙准许修士跨过延江禁制的印章之后,他代替道家先行一步,其余两座天下自然而然也是紧随其后,一进一出,各自取了印章蝶文,回了老家之后宣布下去,哪些人这次可以跨越禁制走访人间,哪些人只能原位不动留在老家看门守业,眼中憧憬羡慕,之后站在那里少不了一番哀怨,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大概只有下一次希望能轮到自己。
学问做的最响的儒家天下,高山上一道人影跨过虚空,直逼而下,一路上脚力极快,一连几步跨过,咫尺之间,便越过那条九曲回肠的滔滔江水,抵达人间,年轻人一身儒衫,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看上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任谁走近一看都是书院学子负笈游学的老实模样,他头上发团那里还别着一枚普通的木头簪子,用来固定头发,双手摸了摸双肩上的书箱肩带,弄牢固喽,伸出一只手做举目远眺动作四处张望,大概看了几眼便朝前走去,年轻学子足下脚力极快,看似闲庭信步,可每踏出一步都是十丈乃至百丈开外,缩地成寸,脚下万里路途不过咫尺之间。走的潇洒,身后背着的小书箱一晃一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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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运河青洲地段,先前道元一行人上船位置的不远处,有一座无名山头,景色颇为秀丽,运河水上那位水波行形成的人形身影沿着一道水路顺流而下,最后在这一块地方上岸之后才显出身形,是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人,身材高大,很是魁梧,上岸之后还是元神状态的他就是快步朝那座无名山头走去,犹如孤魂野鬼一般,身形飘渺,游荡极快,刮起一阵萧瑟。
他怕真身显露被那烛九婴发现之后万一说漏了嘴,叛变了去,他也好留个后手,便以元神远游示人,奈何实力不算太好,远游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便将本体打坐藏在这座鲜有人迹且风景秀丽的无名山头的一座山洞里,藏的很好,至少就算有上山捡柴的百姓村夫上山砍柴误入山洞,施展障眼法的情况下对方也是看不见的。
灵魂虚影一路顺着山道飘然而上,如风随形,在掠过半山腰时见到一位负笈游学的年轻背影,脚步缓慢的拾级而上,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哪家书院儒家门生学子在外负笈游学,见周围山头如此之高,也就这一座无名山头不算高,风景秀丽,很适合他登高望远,很可能还会有感而发,赋诗一首,这群读书读的脑子呆瓜的学子们最喜欢这样了。
男子元神直接无视,从身旁快速掠过,斜撇了负笈游学的书生一眼,掩饰不住的嘴角讥讽,书呆子,就知道读书,爬了几节山路都能累的气喘吁吁,男人没有遮掩,直接说出来的,反正对方又听不见,很快来到山巅那座隐蔽山洞内,心神一动,撤去障眼法,掐动法诀,元神虚影飘动,做打坐状,缓缓与本体重合,融合。
最后男子起身抖了抖身形,弹去身上衣衫灰尘,山洞里窝着,难免落灰,走到山洞门口,摸着长有些许胡渣的下巴,想了想,如何安排一条路线赶快赶回蛮荒,看样子那妖龙已经与朝廷达成某种协议,少不了会把自己供出来,这次杀不了道藏,只能想下一个法子了,不过就是便宜了大唐朝廷,白白送给他们一个蛟龙之属,男子叹了口气,没办法,不过下一刻就是眉开眼笑,丝毫不遮眼眉眼间的笑意,白送一个蛟龙之属也没太大影响,反正最后朝廷都是灭亡,大可当做大唐气运的回光返照了。
想到这里,男子喜笑颜开,也不着急赶路,反正不在乎这一会,想起来时看到的那位负笈游学的年轻学子,看上去像是儒家门生,面相看上去倒是细皮嫩肉的,吃起来味道应该不错,他本体本是一只修行上千年的地熊精,嗜杀成性,一直潜伏在人间都不敢尝尝鲜,如今反正也不用潜伏了,山道上的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就当犒劳犒劳自己,给他打打牙祭吧,之后双手负后大摇大摆的顺着山道走下去。
小山本就不高,很快他就来到山腰处,发现那背着书箱负笈游学的年轻人此刻正坐在半山腰的平台那里坐着歇脚,小书箱就放在旁边挨着,年轻人伸手扇风,人间明明都已入冬的季节,年轻人却是有些热的。
中年男人心生一计,觉得直接吃了多没意思,就干脆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与他说些话语,他这一拍是下了劲道在里面的,普通人挨这一下非得龇牙咧嘴苦苦哀嚎不可,可是他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年轻人只是停止扇风,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表情,道:“有事?”
中年男人奇了怪了,收回手的同时还百般不信的左右打量手掌,再看看弱不禁风的年轻书生,这小子身子骨是铁打的不成?一会吃起来不会硌牙吧,那倒也行,吃起来有劲道。
中年男人一手扶腰,一手就要准备去摸那小书箱,不料刚一伸手就猝不及防的挨了那么一下,犹如击,立刻缩手。
年轻书生依然坐在那里,面不改色,道:“别人的东西别乱碰,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
中年男人可被他这一下子惹恼了,本来还打算聊一会再将你打杀吃掉,如今你倒是迫不及待了,那熊爷我今天就成全了你,说着就是卷起袖管,作势一把抓向背对着他坐的年轻书生脑后,虎虎生风。
年轻书生脑袋微微一歪,对方一爪当即落空,前者双指并拢直接点在停在自己脸侧的手掌上,笑道:“忘记了,你不是人,估计你的父母应该也不会教你什么大道理吧。”
中年男人双眼怒睁,看来碰到扮猪吃虎的硬茬了,就想抽手跑路,可那只伸出去的手掌好似被铁钳咬住一般,搞死拿不出来,越使劲反而越疼,年轻书生纹丝不动,面不改色,淡漠道:“击杀未果,想跑路?真当这反诉天下九洲大地是你们这些蛮荒异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笑话。”他说完之后双指并拢的那一只手朝右边轻轻一挥,连带着那地熊精幻化的中年男人化作一道完美弧线,一路摔到山脚之下,砸出一个不小的坑来。男人本就皮厚,这一下子还真就没啥,起身也顾不上拍拍屁股,拔腿就跑,很快就来到运河湖畔,一步狠狠踩在地面,猛地弹射出去,想要御风飞过运河逃命去到一个安全地方再小心翼翼返回蛮荒,御风过程头也不敢回一下,生怕这样会慢了速度。
坐在原地的年轻书生双腿盘坐在书箱旁边,举目远眺,目之所及,便是那地熊精玩命逃跑景象,已经逃到运河中游上方虚空,应该没有多久就会渡河成功,到达彼岸。
年轻书生双手随意掐动法诀,闭上双眼,嘀咕了一句,此地河神河伯勿怪,速速回避,伤者无论,话音刚落,就见他身上儒衫发出白的光芒,与此同时,运河上方虚空之地,一道身形高达千丈,遮天蔽日散发白色神光的人形法相出现,地熊精抬头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巨大人形法相,居然是与那半山腰上的坐着的年轻书生一模一样,下一刻法相就是抬起一脚,足有山头大小的巨大脚掌重重落下,压向无处可逃的中年男子,男人衣衫瞬间炸裂,显出妖族本体,一头身形高达几十丈高的地熊精,可在那足有千丈之高遮天蔽日的白玉法相脚下不过芥子大小。
地熊精哪敢反抗,加速跑路,想要跑出脚掌压下范围,心中叫苦不已,这哪里吃着硌牙,这是要把牙齿都给消灭的一个不剩,后果果不其然,白玉法相势在必得,一脚便将地熊精重重踩入河地,四周激荡而且得水花浪潮几乎高达数百丈有余,相比较之前蛟龙出水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玉法相抬起一脚,低头看了看,仍然能感觉到还算微弱的妖息,继而又是一脚原地踩下,水浪再起,其中不乏混在水浪之中被一脚激荡而起抛到空中的河中群鱼。
浪花触及百丈之高,最后重重落下,水面久久不能平静。
更有大小河神河伯提前听到了这位狠人的传话,立刻远游离开这是非之地,远远看着都是抹了把汗,得亏那家伙皮厚挨了两脚,要是他们一脚估计就是踩的渣渣都是不剩几粒。
白玉法相终于再也感受不到河底传来的微弱妖息,低头扫视,目之所及,河地被他一连踩了两脚塌陷下去百丈之深的大坑中,地熊精整个躺在其中,血肉模糊,犹如一摊烂泥,毫无声息。
天幕之下,云巅之上,似有呢喃低语传到白玉法相耳中,算是提醒,也是警告,后者微微转头看天,法相白光,看不清面容,随后千丈高身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天幕之下。
那座风景秀丽山头半山腰处,年轻书生周身白光内敛,缓缓睁开双眸,一口换气,吞云吐雾,然后伸手掏了掏耳朵,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没下杀手吗,还留个灵魂元神给他转世投胎……哎呦哎呦,我走还不行嘛,我走,啰嗦死了。”
年轻书生自言自语,言语之间烦躁起来,起身拍打几下屁股,背起小书箱,确定牢固之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节半人高的树枝用来泄力,走路省劲一些。
下山之后,年轻书生负笈远游走过运河水运之地,手中树枝轻轻敲击地面,呢喃低自语,“规矩二字,我算遵守的比较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