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凡俗天下的至高掌权者,此刻身形如烟,重聚于太极宫外,夜深了,整座皇宫大内犹如一头匍匐的雄狮尚未苏醒。人皇李晟双手负后,微微朝前走了几步,转过身看着上有禁制的太极宫门,笑了笑,抬起手随意打出几个法术符箓刻在其上,加固禁制。
只有李晟能听到的声音从太极宫深处传来,是贤德太后的嘶吼辱骂之声,惊悚而又难听。李晟只当一切没有听见,加固完宫门外的山水禁制,让里面那位心情不爽了之后,李晟此刻心情倒是颇为舒服。
离开这边,李晟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之上,心中盘算着方才贤德太后给自己出的计谋良策。大约是觉得此刻心中还是没有说服自己,然后他就直接去了中央紫气殿,途中以神念传音之法召来尚九熙。
那位现下盘坐于宫墙之上守护身后皇帝寝宫的大内总管,起身化作云烟,融入夜色。
尚九熙身形聚于紫气殿外,左手持着拂尘,像往常一样身形微微佝偻,在门外喊了一声:“老奴参见陛下!”之后殿内传来李晟声音,“进来吧”。
尚九熙这才打开殿门,恭恭敬敬的进去,慢慢转身关上门,缓缓来到大殿中央,拱手问道:“老奴见过陛下,不知陛下这么晚来找老奴有何吩咐。”
李晟说道:“九熙啊,我这里有一份旁人关于此次元年劫难的渡过之法,朕想让你帮这看看,出谋划策一下。”
尚公公连忙拱手,说道:“能帮陛下分忧,实乃奴才本分呐。”
李晟嗯了一声,先前那张在太极宫内被他碾碎的纸条,此刻再次被他以一种玄妙手段复原,纸条递出,轻悠悠的落在尚九熙早已伸出去的手掌之中。
对于这位自打他登基之后就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大内总管尚九熙,李晟对他无比信任。
尚九熙左手臂弯夹着拂尘,空出双手看着纸条上的内容,面色变化越来越大,最后将纸条重新递回龙案之上,出言问道:“陛下打算如何?是想这样做,还是不想这样做。”
李晟长呼一口气道:“左右为难啊。”
尚九熙说道:“老奴知道陛下顾虑为何,一面是江山社稷,百姓安危,一面又是千年故友的信任,换作是谁都会像陛下一样捉摸不定的。”
李晟说道:“所以啊,朕就来问问你,想听听你的看法。”
尚九熙直接双膝跪地,拱手道:“既然陛下有此一问,身为奴才自当竭力为陛下分忧,那么老奴在这里斗胆一问,还望陛下轻罚。”
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尚九熙,李晟说道:“今天这里没有别人,朕赦你无罪,大胆说。”
得了天言许诺的尚九熙直截了当,开口问道:“老奴斗胆一问,陛下对于此次元年劫难把我何几?”
李晟剑眉微邹,沉吟良久,说道:“五成把握。”
尚九熙听言,继续说道:“如若只有五成把握,那老奴再次斗胆一问,在陛下眼里,是我大唐黎明百姓还有千年乃至万年社稷重要,还是故友之情重要?”
尚九熙此刻好似不同以往,整个人变得凌厉起来,问起话来总是一针见血。李晟没有停顿,当即就回复他,“当然是我大唐黎明百姓与江山社稷更为重要。”
尚九熙说道:“既然如此,纸条上的计策当为良策,可依然为下下策,因为陛下您的故友也不普通,可相比于此次劫难,还望陛下慎重对待。”
李晟想了想,刚想说可是,上千年的故友之情怎么能说不顾就不顾呢,可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尚九熙陡然拔高的声音打断,“陛下!千年前您还是我大唐太子,一切江山社稷有老唐皇顶着,太子只要饱读诗书,广交贤士,为将来继位大宝做准备,可如今您已不是太子,如今的您,是我大唐的人皇陛下!江山社稷与儿女私情孰轻孰重,想必陛下比老奴要更清楚。”尚九熙声音高昂,不同往日,说完这些话好像让他整个人使了多大劲一样,额头上下冷汗淋漓。
说这些话他同样也在怕,他怕陛下的喜怒无常,他怕陛下听不进去,认为自己所言触怒了他,瞬间出手,将他就地正法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过所幸李晟并未这样做,而是听完这些,整个人陷入沉思,自己内心同样在做考量,故友之情与江山社稷孰轻孰重,若他还是千年前的太子,固然可以犹豫,说不定一个不舒心还能选择前者都有可能,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长城散修李晟,现在的他,是大唐人皇李晟!
最后李晟不再犹豫,当即说道:“尚九熙听旨!”后者依然跪地,只是脸色越发红润,心情也是好的不行,她想陛下终于是长大了啊,然后双手置于头前,高声道,
“老奴听旨。”
…………
时间如溪水,缓缓流入光阴长河之中,东方天际的那一抹鱼肚白也跳出视野,缓缓升空,照亮人间。
尚九熙携带唐皇圣旨连夜出宫,快马加鞭,一路纵地金光,缩地山河,直奔长安城外某一处渡口而去。从中洲前往青洲三清山这段距离已经属于跨洲范围,一般修士御风太慢,实在怕耽误进程,索性前往渡口乘坐飞舟前往自己所要去的目的地。
要说尚九熙也是命好外加运气好,刚到那处无名渡口没有多久,就有一艘硕大船舟从河上云雾之中缓缓而来,临近渡口需要减速,看看有没有上船之人。但是飞舟可不是一般人想上就上的。
待飞舟靠近些了,尚九熙立马拿出李晟交给他的一张符箓,口念法诀,符箓化作云烟消散,脚下金光闪现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飞舟甲板之上。尚九熙落地之后看了看四周,哎呦一声,这不是我大唐所用官制飞洲嘛,那就好说了,于是直接以心念呼唤船主,此时天际刚刚破晓,乘船之人大多都在船舱客房之中,夹板上空无一人。下一刻就有一身穿官家长袍的老学究一般造型的老人出现在甲班之上。见到眼前这位也是作揖问了声好,尚九熙抱拳回礼,然后问道:“此间飞舟目的地为何方?”
船主如实答道:“此舟始于扬洲,一路开往目的地长城方向。”
尚九熙再问:“可否经过青洲?”
老学究一般的船主想了想,然后说道:“青洲啊,那是需要经过的,不知道公公问这些是做什么。”
尚九熙点了点头,这飞舟的规矩他是知道的,它们所航行的路线是一早就规定好的,化作符箓刻在船身,飞舟只需沿着符箓上的引导线路航行即可,此番经过青洲还好,若是不经过青洲,犹是他尚九熙有唐皇圣旨在手也是得下船再次等待经过青洲渡口的飞舟。
尚九熙直接拿出圣旨,老学究一看,哎呦一声,便作揖跪倒在地,尚九熙手中圣旨并未展开,而是说道:“我身负人皇旨意,必须快速赶往青洲传达旨意,船主大人可有办法加速前往。”尚九熙边说边将老学究船主扶起。
老学究说道:“既然是为陛下办事,老臣自然拼尽全力,公公瞧着吧。”说完便消失不见,尚九熙自然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早年建造飞舟之时,飞这一字是有很大考究的,据说当时除了船身表面刻有符箓,就连船内也是有这一件仙兵存在,可以让飞舟在必要时瞬息万里,穿梭虚空。不过不是每一艘大唐官制飞舟都有,大唐建立以来所拥有的飞舟逐年递增,到现在已有九艘之多,而拥有仙兵的不过半数,尚九熙此时乘坐的这艘飞舟拥有仙兵是最迟的,也是看当代船主劳苦功高,一生奉献于飞舟之上,最后唐皇下令,将耗费多年炼制的最后一把仙兵放置其中,尚九熙也是知道的。
最后尚九熙转过身站在甲板上,面朝无尽河域,脚下飞舟缓缓颤动,下一刻从飞舟船舱之上发出一道金色光束,打在飞舟前方百丈之地,光束撞进虚空,打开一扇流彩门户,最后船身移动,消失于门户之中,穿梭虚空而去。
——————
皇宫内有一中年男子走出中央紫气殿,现身之后,驻足良久,最后脚下一动,缩地山河一洲之地,如闲庭信步一般那么走了几步,便来到了九洲之外的天外天外。
中年男子身穿黑色金边长袍,所谓的天外天就是处在九洲人间与域外的中间虚空之内所建造的一处洞天福地,只是这里可能是人间最大的洞天福地了。
只见中年人双手负后,口念法觉,周身皇道真气翻涌,化作一道气象流线,缓缓绘制出一道虚空门户,然后一步跨进,门户缓缓消失。
李晟进入天外天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宛如通天一般巍峨拔高的山峰,山脚下没有一处辉煌建筑,几乎全是一个村庄靠着一个村庄,而每一个村庄都有那么几所读书学堂,其实说是村庄,可规模之大,不亚于一般小镇,几个村庄加在一起的大小已经可以比拟人间之城了,这里有很多很多的村庄,全都围绕着那座通天高山而建。
李晟此刻可没有闲情性质去山脚村庄走走感受一下乡土人情,再次一步跨出,直奔那座没入云霄的巍峨山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