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龙此刻已经慌了,本就胆小怕事的它,这一次敢于直面拦下大唐飞舟已经是给足了自己莫大勇气,别看这游动起来水下真身千丈,多么骇人,可那胆子是真的小,就连方才说的那句狠话连船带人一起车吃了还是前几天特意悄咪咪的从周围精怪那里偷听来的,今天在这倒是活学活用了一把。
它头颅半露出水面,与那甲板上的官服男人平视。
心思不如那些山上神仙内心好多愁丝缠绕的妖龙早已将那灵魂男子与自己说的话抛到脑后十万八千里去了,很明显那就是在骗自己,看自己好欺负,如此欺骗自己,若是真听信那人的话事成之后去了蛮荒那边还不得被那大道压制压的死死地,辛亏有这官服男子与自己说了一通,要不然还真就是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呢。
它烛九婴可不是这么好骗的,咱聪明着呢。
甲板上的河神男子早已调息好了体内气机,被那妖龙一尾巴打乱的体内伤势也是微微有了好转,此刻站起身来,杵着长棍站在官服男子身后,方才虽然闭幕打坐调息,可是耳朵很灵,一人一龙的对话都能听见,当那蛟龙说到自己来历的时候那股子怨气任谁听都能一下子听出来,之后官服男子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时候,他也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蛟龙非常稀有,一直有九洲山河水运之地几乎很难见到,而他运河青洲地段破天荒的诞生一条蛟龙,他钟离一作为此间河神居然没有立刻上报朝廷,而是隐瞒不报,怎么去说这都是一项实打实的罪名了。
叫做钟离一的年轻河神走到刘姓船主身后,欲言又止,可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后者并未转头,而是以心声说道:“河神大人有什么话还是等过了这关再说,若是这头妖龙肯就此罢休,那还好说,若是冥顽不灵,蛟龙虽是珍贵稀有,可也饶不得他如此踩踏官家威严,若是我启动飞舟山水禁制传讯出去,要不了片刻,青洲大小山神都会来此围杀妖龙,到那时,山神大人你的好日子可就真是要到头了。”
钟离一脸色惨白,握住长棍的单手骨节微微发白,自己贪图那点香火小利,居然埋下如此大的祸根,与那妖龙做了几百年的邻里,起初看他单纯好骗,才一道搪塞过去,如今难不成道行拔高连带着脑袋智商也增长不少?
这位刘姓船主本来还与这位山神大人言语之间客气来往,现在都是懒得废话什么,眼神直视被隔绝于山水禁制外的庞然大物。
钟离一站在那里面色难看,一番欲言又止之后,还是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对面水上那头庞然大物,以心念传音面前男子,“是小神愚钝了,因为一己私欲耽误了朝廷大事,自知有罪,待此事之后我定会书写一封奏明当今陛下,但是眼下还是先将这头妖龙退去再说。”
官服男人懒得与他废话。
钟离一忍着尴尬咳嗽一声,继续说道:“若是想要这头妖龙退去,小神倒是有一想法,不知道能不能用。”
官服男人微微撇头,“说来听听。”
钟离一想着反正此次事件之后自己这河神的位子怕是要被人替代,就当出谋划策,也好有个善缘,哪怕以后陛下决断起来也好看在自己献策有功的份上网开一面,重新发落,降低一级,打碎香火金身,当个河婆也不错的。
于是钟离一豁出去了,以心念传音说道:“刘船主有所不知,这妖龙名叫烛九婴,是这运河九洲地段土生土长的水中精怪,生性懒惰,极其胆小,修行多年所去过最远的地方可能也就是自家窝巢周围千张之地,因为胆小的缘故不愿与人打交道,就成天窝在家里睡大觉,不知道那时候得了啥机缘,也可能是老天爷赏饭吃,让它入了修行门槛,成天在家躺着都能拔高修行,提高道行,就这样过了些年头就蜕皮化蟒了,这也是我刚来此地与它仅有的一次闲聊中得来的,据说他当时蜕皮化蟒之时它自己都不知道,像往常一样一觉醒来就身躯长达百丈,化作大蟒,原来小的窝巢也给他这一下撑破不堪,还费劲重新找了一块栖息之地。”
钟离一一顿传音,官服男子轻轻扶住额头,尽是一些废话,于是提醒说道:“说重点!”
钟离一反应过来,赔笑道:“重点啊,重点就是这妖龙虽然胆小,但是无利不起早,只要给够足够报酬,啥都能解决,要不然我当时与这位地头蛇井水不犯河水几百年相安无事也不是没有道理,还有……”
刘船主陡然转身打断钟离一说话,“我让你说重点!说办法!”
钟离一悄悄走近官服男人身边,小声说道:“给他个官差当当,这件事情应该就能过去。”
官服男人想了想,灵光一闪,不再理会废话连篇的河神男子,转过身回到甲板顶端,做了一个让那河神男子吓掉魂魄的决定,居然邀请那妖龙上船一叙。
因为飞舟被拦在这里不能前行时间久了会引起飞舟既定航道,时间长了会出一些问题,与其这样,且又从钟离一的口中摸清了那妖龙的底细,不如让他上来好好聊聊,一些口头答应,结合妖龙本身条件,朝廷那边的敕封想必不会吝啬。
钟离一刚要阻止就被刘船主挥手拦住,后者只是一双眼神微微眯着,看着那半颗头颅露出水面的妖龙,等待着它的回答。
烛九婴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也是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少加思索一番,外加那官服男子眼神实在诚恳,于是它便以心念答应那官服男子的邀请,水面突然波涛翻涌不止,硕大龙头消失不见,一位身穿华贵衣衫的孩童模样站立于水面之上,之后一步跨出,刘船主笑了笑,放开山水禁制,水面孩童消失不见,山水禁制闭合,孩童少年重现甲板之上,官服男子面前。
做了对方几百年邻里的钟离一,还是头一次见他幻化人形,没想到是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稚嫩孩童,这小脸蛋如此白嫩,当真是与他的本体千丈之身青不拉几形成了鲜明对比。
钟离一杵着长棍,一脸好奇神色走到孩童对面,看着对方头上那对唯一可以辨别它非人族的龙形犄角,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幻化人形了,做了几百年邻里你可都是小气的一次也没给我看过,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烛九婴懒得理他,眼神翻动白了他一眼,这土包子,好歹也是一方河神,连这点道理都是不懂,水中精怪修行道行道一定年份或是一定境界都是可以幻化人形,而想必烛九婴他自己其实有个鲜为人知的小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幼小之时还是一条小蛇之时有一次醒来之后居然发现自己幻化人形,也是孩童模样趴在窝巢里,可给它一阵惊喜,以为自己真是天选之人,不世之才,可到了晚上就啪啪打脸变回本体,之后再没出现过,以至于蜕皮化蟒之后才真正意义上的走上正轨,可以随意幻化人形。
别人幻化人形是为了出门在外办事利索,本体行走着实有些招摇过市,想象一下,身长百丈,体宽如井口那么大的蛇妖前去凡俗市井逛街买货,稍一露头可能街上就得吓得没一丝人影,了不得还会挨上官府围剿,说他动机不纯,有危害一方的可能性,对于山水精怪随意出现于市井百姓来说,大唐对此一向戒律森严。
而烛九婴却是基本上不愿意化形人体,从作为邻里几百年的钟离一都是一次也没见过,可想而知它是有多久没有幻化人形。
别人幻化人形是为了方便行走世间有个好的皮囊蒙混世人,但是一向足不出户,绝不离开自己窝巢,只知道蒙头睡大觉的烛九婴来说,幻化人形耽误他睡觉休息,还是显出本体趴在窝巢随意伸展来的舒坦。
钟离一略显尴尬,咳嗽一声又将话锋对准刘姓船主,“飞舟停顿这么久,里面客人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刘船主淡漠到:“早已隔绝天地,无碍。”然后便看向那头生犄角的烛九婴,微微行了一礼,“见过蛟龙之属。”
一只蛟龙对于大唐镇压亿万里山河水运有这不可忽视的大作用,现在对方愿意坐下来与自己心平气和的谈上一谈,只要将那属于山水蛟龙的一切福利承诺给予对方,相信它心中那口怨气应该也会随之消散,到时候化险为夷,又为大唐皇朝增添一位蛟龙之属,这等功劳,有的在那位大唐皇帝陛下面前讲一阵子了,至少他能记住自己刘浮的名字时间稍长一些。
不懂丝毫礼数的烛九婴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走到甲板顶端一屁股坐在上面,趾高气扬的盯着那官服男子,眼神都不带瞅一下此地河神,骗自己的大骗子,他才不想搭理一个骗了自己几百年的骗子,自己本以为成了蛟龙就能享受属于自己的香火气运,可谁想到这家伙当时告诉自己还得再等些时日,自己分给你的香火不也够吃吗,再等等。
想到这那少年模样的蛟龙之属就越发来气,张嘴吐出一口水柱直接砸在毫无防备的钟离一脸上,后者摸了一把脸上掺杂对方口水的运河水渍,脸色愠怒,“烛九婴!你别欺人太甚,我现在还是河神,你身为山水精怪,这是大不敬。”
烛九婴嘿笑一声,直接就是卷起袖管,说道:“你个大骗子,骗我还有理了,看来先前水下甩你一尾巴算是轻了,来来来,再来过。”说着就要二次动手,让对方好好尝一尝蛟龙尾巴奋力一甩的滋味。
钟离一气的将手中长棍狠狠砸地,一生气就牵动伤口发作,捂着胸口。
刘浮一脸好人样子站在二人中间阻拦,这蛟龙现在还不是我朝廷敕封,总不能让他在自己面前打了这山水河神,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刘浮笑道:“马上就都是一家人了,有话好说,咱坐下来谈,如何。”
烛九婴小脑袋昂了昂,很快就将卷起袖管重新放回去,甩了甩手,“带路吧。”
刘浮笑着在前带路,拍了拍钟离一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忍耐一下,然后笑着在前带路,烛九婴走过钟离一身旁斜撇了对方一眼,都懒得拿正眼看他,最后更是过分,张嘴一口唾沫星子吐在地上,钟离一的面前,大摇大摆跟在刘浮身后走进船舱。
钟离一那叫一个气啊,不过他又有些疑惑,这傻龙当年还是大蟒之时智商与胆色都没这么高啊,更别说和自己吹胡子瞪眼了,怎么今天却是如此反常,看来有时间得去抽空翻越一下山上典籍好好查阅一番了。
最后年轻河神杵着长棍一路跟随脚步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
飞舟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