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阳镇上空乌云渐渐散去,天穹撒下大日之光笼罩小镇,小镇阴霾一扫而空。
妇人留在宅院里,镇长带着一众手持利器的壮汉朝着大碑慢慢逼近。
走近凡俗肉可见距离时,镇长打量着大碑下站着的一袭青衫。
镇长喜出望外,心想这小道士比之四百年前的玉阳真人怕是还要强些。
当年据说玉阳真人虽然也是封印了厉鬼,可并没有像道元这般一袭青衣,纤尘不染。
当时的玉阳真人大约是与厉鬼铲斗了一夜,再现时虽然没有浑身浴血那样惨淡,可皮开肉绽倒是有的。
看这天色好转,镇长知道道元一定是成功了,活着从大碑下走了出来。这一点来看,在他的心里,眼前不远处的一袭青衫比之四百年前当时的玉阳真人要厉害些的。也只能和当时期的玉阳真人去做比较,谁知道这几百年过去了玉阳真人修为有没有再次精进,但反之说不定在修行途中糟了变故也说不定。
但若是将道元与四百年前的玉阳真人放在一个时代,后者定然是不如前者的,至少在镇长眼里,在身后的小镇居民眼里,是这样的。
镇长带着身后居民就要过去,道元的声音相隔百米一字不落的传到镇长耳中,“女鬼暂时制服了,这边有个忙需要镇长你来,让居民们原地等待吧,镇长你一个人来就可。”
听到声音的镇长转头看了一眼,确认发现只有自己能听见,心中对于道元的敬佩之意愈发浓厚,“仙师就是仙师,传话方式都充满了仙家气息。”
镇长来到少年面前。
镇长笑道:“仙师,厉鬼制服了之后,现在哪里。”
道元一抖衣袖,袖珍铜棺从衣袖中缓缓飘出,悬浮在两人之间。
铜棺出现之后,场中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道元还好,镇长却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道元见此,心念一动,将铜棺收回,神色淡然道:“厉鬼我并没有将她杀死,只是制服,她与你们玉阳镇有大因果,这因果只能她与你们玉阳镇自己来断,你可懂。”
镇长浑身冷颤的抖了几下,传位镇长所讲的秘辛里就有这一句话,无论是四百年前的玉阳真人,还是四百年后今时今日的一袭青衫,都是如此说,这厉鬼与小镇有大因果,得他们自己来。
厉鬼的故事和因果经过四百年的延续与发酵,今时的镇长到底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所谓的大因果怕就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大因果,终究得死人,只是谁去死,这是个问题,现在的人,惜命的很。舍小我,保大我的思想观念近乎已经消失在人间。
镇长沉默片刻,不去想这些陈年旧事,笑问道:“道长找我所帮何忙?”
道元说道:“厉鬼制服了,并不是武力上的制服,而是她提了一个要求,满足了她的要求,自然而然就能化解所谓的因果。”
镇长闻言,面容愁苦不堪,到底还是要死人,四百年的因果,终究不能将之解除打破。
少年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出言打断了他的天方夜谭,“不需要谁人去死,只要你前面带路就好,她想去她原来的家里看上一看,了却心中的那一份执念,这对你来说并不是那样难吧。”
少年饶有兴致的盯着镇长,虽然眼睛遮上一层青绸,可还是让镇长有一种被他盯着的感觉。
镇长恍然,猛地抬起头直视着眼前一袭青衫,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般满是激动的说道:“不难不难,我这就前面带路,仙师跟上便是。”
原来以为要用人命去了解这场百年因果,却被眼前少年的一通作为变成了一个请求,还是如此简单的请求就能化解,这不管是对于玉阳镇还是玉阳镇上数以万计的居民来说都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大福报。
实为大善。
顺着镇上街道,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镇西边区域。
四百年光阴过去,小镇的区域划分一变再变,曾经的贫困区如今已是随着小镇的富庶变得繁华起来。
袖珍铜棺内的她随着少年的步伐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这已经不再是她当时所认识的小镇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随着时间改变了。
走到西区最偏僻的地方之后,镇长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道元说道:“仙师,我也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那位的故居实在是找不到准确位置了,四百年过去了,实在有些难为。”
道元心中明了,属实有些难为人的意思在里,到这便以心念询问了在袖珍铜棺中时刻注视着外面的厉鬼,后者活着的时候就是个贤良淑德通情达理之人,回应的话自然是只能作罢,但还是请求道元能将她放出来,让她自己走一走,看一看,不耽误多少时间。
道元自然是答应的,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鬼修还是少见,要知道他人还是一只六境鬼修,这就更加罕见了。
在遥远地府之下的隐秘书册里有过记载,鬼怪生前若是一位行善积德的大善之人,死后可能就会性情大变,若得不到好的教化领路,就会危害世间,为一大害。
不过道元对此倒是改了看法,难怪是隐秘书册,何为隐秘,实为假意,不上台面,胡乱猜测,所以才被做成了隐秘书册,流传出来也只是在民间底层传一传,无伤大雅。
女鬼出了铜棺,有一股无形之气构建其身,得其轮廓,不见其人。镇长老头自然能看见,不过好在道元提前打好招呼,这才没有吓得自掐人中昏倒过去,到底也是在光阴长河中行走了几十年的凡俗老人,见识与承受力还是不错的。
铜棺有一根细细的光线牵连着女鬼的气体,女鬼每走一步,铜棺便移动一分,紧随其后。
早已沧海桑田的小镇西区,道路两旁井井有序排列的房屋住所,在女鬼眼中是那样的陌生而熟悉。房子地貌,环境样貌随是变了,可地还是那块地,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两人一鬼,这组奇怪的组合缓缓行走在因为大碑而空无一人的街道。
道元散漫随意的问了一句,“镇长,具体位置还能找到吗?”
不敢靠近那团人形气体,躲在少年身后的镇长老人说道:“找到肯定能找到,不过太难了,希望这位能靠自己的能力记住当年大概的位置,对她来说应该不难,对我来说实在太难。”
道元没有接话,跟在女鬼所幻化的人形气体的身后继续前行。
时间悄然而逝,宛如溪水一般流入光阴长河。
少年下大碑之时就已经是晚上入夜时分,与女鬼争斗,到现在,东方天际已经开始泛出蒙蒙亮光,天穹下的那一抹鱼肚白也是呼之欲出。
镇长老头打着哈欠,盯着天际呼之欲出的那一抹鱼肚白,脑中想着一些关于鬼怪山精的一些传说忌讳,小声说道:“仙师,这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那位不怕阳光照射吗,我们是不是得加快点时间了。”
前面那位似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居然对着镇长说了一句不怕,这可把镇长吓了一跳,他可不想和这鬼物缠上关系,哪怕是说话都得小心谨慎。
早些年隔壁镇子就有一户人家的三岁娃娃,因与鬼物搭话,染了阴气,犯了忌讳,生了大病,忙活好久,才从鬼门关前绕回阳间当世。
两个维度的不同存在,没有一定实力还是不要擅自逾越,凡人看不见鬼,鬼却能看见人,看似后者讨巧,可不到万不得已始终不能做出违理之事。虽然没有特定的文献宗案着重点名,可玄而又玄围绕着星空穹顶的那一道规则却是实实在在横亘在那里。
终于在太阳露头的那一刻,那团人形气体停在了一户房屋跟前,不再移动。
道元上前试探性的问道:“找到了?是这里?”
女鬼传送的消息道元都能接收到。
将镇长唤来身前,“这户房屋现主人是谁?”
镇长打眼望去,借着天际撒下的蒙蒙光亮看清房屋,脑中一瞬间陷入空白,待反应过来时心中大叫一声造孽啊。
原来这屋子不偏不倚是那钱四后人的名下房产,只是这间房子并不住人,是一所粮仓,平时用来储存一些粮食菜品。虽然钱家后来没再出任过镇长,可好几代人积累的财富也足以让后人衣食无忧,享福享乐。
镇长将这些告诉了眼前少年,现在只有这位能和那位好好沟通了。
听完这些的道元也觉得世事无常,真是冤家路窄,道元知道了,女鬼离得不远自然也听到了,可是本以为会大动肝火的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波动,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
道元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不生气?”毕竟这人死了,房产地皮也让凶手霸占了去,放在谁身上也不会像她这样如此坦然面对吧。毕竟方才在大碑之下她可不这样啊。
女鬼好像是笑了笑吧,说道:“我在大碑下呆了很久,这四百年来不乏有一些道士和尚在大碑下开坛讲法,虽是不爱听,可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女鬼走到门前,转过身来盯着面前的一袭青衫,“你们道家不是总说那一句话吗,所谓道,便是道法自然也。”
星空穹顶下的鱼肚白彻底显现出来,早晨的阳光普照着整座小镇,阳光撒在两人一鬼身上。
被阳光照住侧脸的道元显得格外儒雅脱俗,对着女鬼笑了笑,说道:“道法自然然,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