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老远就看到探出墙头的柿子树,挂满果实的枝杈压弯了,柿子已经开始泛黄。
“四哥,我把相机带回来了,多拍几张照片,等柿子黄了,会更好看的。”
陈卫东一脸兴奋,脚步也快了起来。
推了推院门,没推动,仔细看看是从里面插上了,陈卫东着急了,她拍着门,“奶,三儿,开门!”
半晌没听到院里有动静,陈卫东焦急地看向吕良,吕良放下身上的书包,十来米的助跑后趴在了墙上,翻身骑在墙头上张望着,北屋的门紧闭着,窗户也关着,跳下墙给陈卫东打开门,然后转身朝北屋跑去,上到台阶上,大声喊着:“奶、奶,我们回来啦!”
奶奶依旧侧躺在炕上,无声无息。
吕良手忙脚乱地上炕,跪在奶奶身边,轻声唤着:“奶、奶,您听到我说话吗?”他的手按在奶奶的肩膀,想推又不敢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陈卫东见状大惊,脸色一下子煞白,她哆嗦着把食指和中指伸到奶奶的鼻子下面,“我去,”身子一软坐在了炕沿儿上,“奶,您是想吓死我们吗?”
吕良轻轻推着奶奶,“奶,奶,醒醒了...”
奶奶好像睡了一个世纪,费力地睁开眼睛,“小、小良...我...做梦啦...”
一阵剧烈的咳嗽......
“奶...”陈卫东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不带这样儿的...”
吕良抹了一下眼睛,回到院门口收拾东西,把屋里留给了祖孙二人。
“奶,平时这个时间您不睡觉的啊?”陈卫东很纳闷,不是都说上岁数的人睡眠时间越来越少吗?这是下午三点多,即使午睡,也该醒了,奶奶怎么还在睡呢?
“老二,”奶奶捶了捶胸口,“最近不知怎么了,夜里总是睡不着,白天也是迷迷糊糊的,就是睡不着也不清醒的,唉,麻烦啊!”
今天是周六,妈妈应该快回来了,弟弟应该在家的...还有‘那个人’,怎么都没看到呢?
不想一回来就给奶奶太多的压力,她扶起奶奶,“奶,起来喝茶。一会儿我们照相!”
奶奶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照相?你请师傅啦?”
“奶,我买照相机了,咱自已照,想怎么照怎么照!”
奶奶布满沟壑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颤巍巍的举起右手,抚摸着孙女饱满的脸颊,“老二,想得真周到,难为你了!”
陈卫东别过头去,按着奶奶的肩膀,“奶,您别乱说!好多事我都觉得自已做得太晚了,您只要不怪我就好!所以...”她的声音再度哽咽了,“您一度要好好地活着,为了我...为了小三儿!”
奶奶的嘴瘪了瘪,“老二,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我已经很知足了...”
“奶,”陈卫东不客气地打断奶奶,“还有那么多日子呢,不许胡说!”
“嗯嗯,长着呢!”
趁着祖孙说话的工夫,吕良已经把院里的水缸灌满了,推门进来说:“奶,您可把老二吓坏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奶奶慈祥地看着吕良,招招手,“小良,来!”
陈卫东朝吕良眨了眨眼睛,吕良会意,“奶,您又想嘱咐什么?以后再说好吗?让老二给您收拾收拾,咱们照相!”
陈卫东不想让奶奶再说什么,听起来太伤感了,‘那个人’应该是没在家,奶奶那么通透的人,她不提自已也不问。
陈玉松顶着一头汗进来,看到姐姐和吕良,一米七多的大小伙子红了眼眶,“姐、四哥...”
吕良给了陈玉松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他从外国小说里学来的,十分真诚:“三儿,能把家撑起来了,真棒!”
陈玉松眼睛看着陈卫东,满含渴望:“姐,我一直很努力的。”
陈卫东把弟弟搂在怀里,鼻孔里嗅到了一丝丝的男子汉气息,她拍着弟弟的后背,“三儿,姐知道。”
吕良站在奶奶身后,眼睛泛红,拍拍手说:“干嘛啊干嘛啊,搞得跟演电影似的,三儿,洗脸、换衣服,我们和奶一起照相。”
陈卫东这才得着工夫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我们翻墙进来的,你干嘛去了?还插门?”
陈玉松搓了搓手,眼睛瞟着吕良,陈卫东猛喝一声:“看什么看,说啊,四哥又不是外人!”
“那个,大妈最近总是过来闹腾,一来就不走,可讨厌了!”
“杨彩凤?”陈卫东喊了出来,“她来干嘛?没道理啊!”
奶奶的拐棍习惯性地在地上戳了两下,“咳咳,她就是无理取闹,觉得你妈和三儿好欺负。”
陈卫东眼睛转了转,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事,奶奶不想说或者不知道罢了。
她跟着弟弟来到里屋,炕上只有一床被子,“三儿,就你自已睡吗?”
“嗯,他不知道去哪里了,偶尔回来也不在家住。”陈玉松现在已经习惯用‘他’代替父亲了,这样好像更舒服一些。
“没说去哪儿?”
陈玉松摇摇头,“我只见过他两次,都是他要走的时候,他没说。”
那就是说‘那个人’找到了落脚地,而且应该过得还不错,否则他一定会去找吕强或陈玉莲的,能相安无事就好,陈卫东没有太高的奢望。
“你刚刚在后院干嘛?”
自已和吕良进来这么长时间弟弟才出现,一定有事......
陈玉松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姐,你让我把兔子处理了,我...特别舍不得,想等年底再处理行吗?还有羊,更舍不得...和大嫂说好了,让她帮着养,这样奶奶的羊奶也能保证,我保证每周去送一次草料。”
陈卫东的手在弟弟的脸上摩挲着,弟弟嫌弃地扒拉开,“干嘛,像摸小狗似的。”
陈卫东开心地笑了,“三儿,你这样我真的放心了。”
“告诉你,别老拿我当长不大的孩子,我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了!”
吕良在外屋喊着,“男子汉,快出来照相!”
奶奶换上了月白色的大襟褂子,戴上了孙女给买的金耳环,假牙衬得她脸颊丰满,人也年轻了几岁。
陈卫东从书包里掏出一管口红,“奶,让您再漂亮点儿!”说完不顾奶奶的挣扎,执意给奶奶涂了红嘴唇,还拿过镜子,“看,多美,这才称得上王嫱这个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