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年的元旦,我是在南京返回宁波的旅途中度过的。
李干事说他去上海亲戚那里还有点事,咱们去上海转车。
回程的心情要比出发时平静得多,平缓疾驰的火车发出的有节律的撞轨声,很容易让人陷入沉思,当然还要归功于那漫长和无聊的时间。
从小学低年级背诵无数遍的那句“一桥飞架南北,天垫变通途”而留下的印象南京,与四天四夜的切身感受到底是不一样的。
古老的中华门城楼,漫长的明孝陵墓道,壮观的中山陵园,翠绿的雨花台龙柏,高耸的桥墩及其顶部赤红的红旗雕塑,彻夜不灭的金陵饭店灯火,还有穿行其中的匆忙脚步,足以让我的思绪在历史与现实之间不停地游离穿梭。
只是当听到火车广播中的女播音在声情并茂的朗诵“钟山风雨起苍狂,百万雄师过大江。…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那首诗时,才意识到南京已离我越来越远。
那一路上过来的几个城市,都是从小有些印记的。
路过镇江,便想起小时候听“说书”的讲过法海和尚水满金山的金山寺就在那里。
到了苏州,就想到长辈口口相传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说的人间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
而临近上海的无锡,则是这几年电视报纸上时常点名的改革开放苏南模式的所在地。
这一来一回也完全改变了我先前对江苏的错误印象。
曾经认为江苏是个很穷的地方,“苏北讨饭”是小时候最直白的记忆。
而我现实见闻的却是一个个连点成线的城市。
到了上海,已经过了晚餐的饭点时间,李干事带我往他的亲戚家里赶。
坐车到准海路,沿着一条小弄,过了好几个石库门,转了4一5个弯,才到住在一个很旧小楼里的他的表弟家里。
他们一直在等我们吃饭。
桌上已经冷掉的5一6个菜把一张小四方桌摆得满满的。
他的表弟和媳妇热情的招呼我们入坐。
“二哥,先吃饭。”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张,我们边上钱仓派出所的。”
李干事边介绍边招呼我入坐。
“小张,别见外,随便一点。”
我瞄了一眼这房间,也就10来平方的样子,烧饭、吃饭、客厅都在一起,类同农村里的灶披间。
一条狭长的木楼梯可上到上面的阁楼,那里应该是房间。
楼梯下收放着一件象军用床一样的物件,或许是已过世的老人或临时来客用过。
因为待我们入坐后那位表弟说了一句:“昨天,父亲的周年祭日,留了点菜,没去买新的。”
“来,喝点酒。”
“要不要热一下?”
“不用,不用。”
客气了一番。
四个人碗中都倒了点黄酒。
席间那位嫂子三番五次叫我多吃点菜,弄得我很难为情。
其实那时候吃惯了热菜热饭,对冷菜剩饭已经有了一种抵触的心理。
另外也有集体共餐久了,生怕别人不够吃歉让客气的因素。
她越说我越发很少夹菜。
“我去炒个鸡蛋。”
那表弟以为菜不合我口味,起身真的去炒了个鸡蛋过来。
那鸡蛋还真的是我最喜欢吃的大菜。
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越来越随意,话也多了起来。
我寻遍脑子里所有的记忆,与上海有关的就是小学高年级同桌一个姓施的女生是上海人,回外婆家读书。
还有是一个上海知青任代课老师,教过体育和一段时间的英语,把ABCD念成舟山土话“爱、皮、西、地”的那位姓王的小伙子。
“上海那么大,不可能找得到的。”
其实我也知道没这么巧,找点话题而已。
后来聊到父辈的事情,我也好奇的问他们怎么来的上海。
那表弟很直率地告诉我们他所了解的已故老人的一些事。
他的父辈是解放前出来的。
原先在地主家做短工,和主人的小老婆好上了,双双逃到上海,什么事都干过,最落魄时当过扒手,解放后当了搬运工人,有了正式工作。
“阿拉陀宁(大人长辈)是做生意出来的。”
那位嫂子祖上宁波的,生意人的后代,挺有自豪感。
不过话语中牢是把宁波说成“乡下”、“乡下头”让我感觉挺不是味道。
但总的来说,这家上海人给我的影响还是很好的。
饭后,他们问我要不要留一天游玩一下上海。
我选择半夜乘过路火车回了宁波。
出来个把星期,我有些掂记所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