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明白过来
这天,菱枝在花园子里散心,阳光清丽微风柔软,草木发芽,风里带着新鲜泥土的芬芳。
本要奉非晚之命转一圈,顺便去南边瞧瞧那片粉色的芦苇,忽然听见前方有哭声,近前一看,是个小丫头,正坐在石头上哭得伤心。
并不是她们四房的。
“这石头这么冷,为何坐在这里哭?”
那丫头抬起头来,越发哽咽:“菱枝姐姐,我妹子被卖掉了。”
“这是为何?”菱枝诧异。
“大太太打发了一堆人,昨儿打发走十个,今儿一气又发卖了二十来个,我妹子就在里面,给伢婆带走了,明儿还不知要轮到谁?”
小丫头呜咽。
这听起来像是大宅为削减开支,在发卖下人!
菱枝正要安抚几句,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看看是谁在这儿,假惺惺的。”
小丫头正哭得抽噎,听见声音,吓得都坐直了。
菱枝转脸看过去,原来是那绿茶,换了身轻便的蓝绿色春装,却显得越发臃肿,肉都没地方藏。
后面竟还跟着两个。
一个是大房的丫鬟甜儿,正慢腾腾地走过来:“大宅便是打发些人又怎样,那都是多余之人,留下的照样多得能压死人,这儿才是嫡支正脉。”
“就是,宗祠还是在这儿,有些人就是不懂,竟还在这儿猫哭耗子。”还有个叫秀南的丫鬟缀在最后,瘦瘦的脸上皮笑肉不笑,那是老太太屋里的。
绿茶听见,更来劲了,双手叉腰冲小丫头凶道:“你对着她哭什么?她指不定心里有多乐呢。”
两只大耳环在肥肥的脑袋旁左右乱晃。
菱枝忽然听见提到“宗祠”,不由留了个心眼,但她们指桑骂槐,便不由冷下脸来。
“什么乐不乐的,这关我什么事?”
自从皇上追封了西凉缙为嘉楚伯之后,她身边笑容逢迎的多了,但大宅那边时常酸话不断。
却见甜儿在一旁高声:“我们大老爷不当官了,家里也要裁撤人手。这些,还不是因为你们四房那两个?”
菱枝发笑,登时啐了一口。
“这话没的可笑,大老爷当不当官可是我们姑娘说了算的?那自然是皇上说了算!便是发不发卖底下的人,不也都是大老爷大太太说了算?什么事都来拉扯我们姑娘!”
呛得甜儿没了声音,绿茶翻起白眼:“就你最有理。”
“你先别得意。回头等你嫁到陆家,不也是大宅的人?”
秀南突然阴阴地笑了。
菱枝气得脸飞红,却不慌不忙地挑起眉:“那你就慢慢等吧!”
秀南吃瘪地撇开眼。
正在这时甜儿忽然说:“哎呀,我忘了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有了这个由头,大宅其他人便散了,连小丫头也惴惴地跟着去了,菱枝望着她瑟缩远去的背影,想给点银子让她赎回妹子,却也不好叫住。
甜儿赏着初春的风光,慢悠悠地出了花园的北门,步上凌霜河,正要往后街去,不料迎面走来陆十媳妇,行色匆匆,头上还缠着伤布,包着受伤的左耳。
“你都好了么?怎不多休息几天?”
甜儿愣了下,干巴巴地问。
陆十媳妇面容憔悴,却脚步飞快像只麻雀,抢着进了花园的门。
“我见见大太太去,这几日府里头怎样?”
她听说花如雪又起用了陈嬷嬷,急得一下子从床上爬起,再也睡不踏实。
“大太太让我来瞧瞧你呢。这几日忙得紧,也走不开。”甜儿落在后面,却眼不错地瞅着她。
陆十媳妇不由脚下一顿。
“大太太有何吩咐?”
甜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低头盯着她:“这几日,宅子里有消息传开,都说三爷是你生的。”
陆十媳妇脸如火烧,眼睛在地下找缝。
甜儿便都明白了,只拿冷眼睨着她。
还未进大房,谁知眼前花如静正从院门口出来,陆十媳妇向她行礼,花如静目光针尖似地戳过来,都不答理,便昂头往前走去。
三房的丫鬟嗤笑:“泥猴子再装,也像不了正主儿!穿上绫罗,还是杂牌……”
陆十媳妇含了一包眼泪,进去见花如雪。
花如雪一抬头,就觉陆十媳妇晦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竭力发出温和的声音,却不知寒着脸,脸上能滴出墨汁来了。
那天让人去萱晖堂传个话,陆十媳妇竟自己去了,然后忽然就听见被西凉媚扎伤了。
她手头许多事情,登时就乱了套。
陆十媳妇跪在冰冷的地下,一五一十,从头至尾地回话,然后说:“太太,我听说风言风语都传遍了,可此事当年除了陈嬷嬷,再没有第四个知道。”
花如雪听得一愣。
而陆十媳妇深深低着头,目光阴冷地盯着地面,恨不得咬下陈嬷嬷的肉来喂狗。
隐瞒了这么多年,就突然翻了天。
当年生下西凉瑾之后,为避免让人怀疑,西凉纲说把孩子抱在别处先寄养两个月,她偷偷去瞧,还给孩子喂奶。
谁知在路上偏叫陈嬷嬷撞见了!
她明明说好绝不外传的。
“太太,我哪还有脸再活在这世上!”
陆十媳妇伏地痛哭。
花如雪手指揉着眉头,厌烦地瞥了眼:“这不算什么事。”
“不对呀。”
寂静的内室,甜儿发出好奇的声音。
“什么不对?”花如雪扭过脸去。
只见甜儿扬起婴儿肥的脸,娇滴滴地说:“四姑娘抢了七姑娘的亲事,老太太偏心,一味袒护四姑娘,七姑娘难道不恨,为何还要提醒老太太小心?”
陆十媳妇身形一凛,打了个寒噤。
因为她求娶菱枝!
“太太,那七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她也太邪门了。”
花如雪只低头略思忖了下,勃然大怒:“哼,还有谁?不是你自己说的,只有陈嬷嬷才知道,果然她什么都跟那个小贱人说了!”
这真是恨上加恨,花如雪简直不能再忍。
隔了两日,随便抓了个错处狠狠地罚了,陈嬷嬷罚挨板子,打得皮开肉绽。
可怜陈嬷嬷莫名其妙吃了这顿苦头,躺在床上哭得老泪纵横:“我服侍大太太多少年,替她做了多少事?到头来老脸丢尽,什么都不是!”
正百思不解,不料忽然消息传来,说陆十媳妇上吊死了。
陈嬷嬷才突觉后背一冷,事情哪儿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