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叶灼朗声禀报,来接公主的凉轿已等在了殿门外,林云墨挑了挑眉毛,俊秀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得意之色,他忽视了千山暮嗔怪的神色,俯身抱起她向门外走去。
皇宫虽坐落在寸草不生的丘山之上,但此处的夜色与开阔的平原截然不同,似乎在这里看到的星辰更大更亮些,当蓝月升起的时候,一袭烟青色的薄雾环绕在半山腰,穿过影影重重高大的宫殿,缓缓飘离,袅袅而上。
宫道几乎都是绕山而行,宽阔而平整,纵横交错间道路的尽头延伸到每一个不知名的华丽宫殿前。
路两边的宫灯早已点亮,明亮如白昼,山势有些陡,可是轿夫却毫不吃力,健步如飞。
一个个玲珑精致大小不一的宫灯,悬挂于路边之上,屋檐翘角之下,殿门之外,将宫殿彻底掩映在一片流光魅影中,阑珊的灯火与天幕的辰星交相辉映,那条崎岖的宫道竟如此妖娆多姿。
凉轿带起的风掀起轩窗的纱帘,千山暮看到了轿旁林云墨冷峻的面容,她盈盈一笑,心头淡然安宁,悄声问道:“一起上来坐啊!”
林云墨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轿后面跟着的白昼和柳梦离,凑到窗下忍着笑意低语道:“公主的凉轿我可不敢坐!”
看着林云墨一本正经的样子,千山暮失声笑道:“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不是怕你吃了我,是我怕我吃了你!”林云墨故意绕来绕去,看着千山暮迷糊的模样,他诡计得逞般得意洋洋的笑了,千山暮这才发觉上当了,撇撇嘴甩上了纱帘,不再理他。
今夜的宴席,设在芳菲殿的正殿内。芳菲殿位于国君的崇华殿之下,宫内的规模很大,几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曲廊蜿蜒,假山怪石点缀其间,潭水碧波微涟漪。
据说,芳菲殿曾是烟浮国皇后慕容芳菲的殿宇,自皇后离宫后,便再也没有住过任何人,已经空了十多年了。
姜琰珺将宴席设在此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还有谁要比嫡公主更有资格在此饮宴的?
他本是打算先恢复千山暮的公主身份的,却因东方韵的一番话改了主意,转念一想也是,一日不恢复身份,千山暮便一日也无法离开烟浮国,他便更多了一重把握,想到此处他脸上挂了阴暗的笑意。
芳菲殿内灯火通明,紫柱金梁,朱红的立柱雕刻了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台阶自上而下铺了层雍容贵气的八宝祥纹地毯,宫人们正端了佳肴鱼贯而入,大殿最里侧,有乐师正在抚琴,琴音轻柔,清冽空灵。
殿内左侧桌几后跪坐了容貌出众的二皇子姜千星,他一身绛红纱袍,腰肢细细,束了玉带,细长柔媚的眸子里点点精光,他身侧跪坐了两个肤色白嫩的端庄宫人,正殷勤的替他斟酒。
与姜千星斜对而坐的便是三公主姜玉竹了,当真是脸如满月,珠圆玉润,虽生的眉眼俱全,但与美貌一词却是无缘,今日她特意梳了高耸的飞仙髻插了满头珠翠,穿了最喜欢的月牙凤尾罗裙,外罩碧霞纱衣,将两个最中意的面首也带了来,就是想跟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嫡公主一较高下。
相师东方韵一脸淡然的坐在了二皇子的左侧。
姜琰珺扫了眼右手边千山暮的桌几,冷声问道:“怎么还没到?”
东方韵忙回话道:“回国君,大概也快到了,公主腿上有伤,轿夫不敢行的太快!”
话音刚落,有宫人走进来禀报,嫡公主到。
姜玉竹目不转睛的盯着殿门,她到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嫡公主到底是何等绝色,她可是曾听说,嫡公主在小时候被毁容了的。
殿门外缓缓闪进了一个绯红色的衣裙,妖娆妩媚的身形,勾魂夺魄的眸子,耀目的灯火下,她翩然的红衣,倾城的容颜,灼痛了众人的眼睛,殿内一片静寂。
“不必行礼了,你腿上有伤,孩子快,快过去坐!”姜琰珺千山暮欲行礼,慌忙阻止道,他忍不住有一丝黯然:“这容颜简直与慕容芳菲分毫不差。”
林云墨扶着千山暮在桌几后面慢慢坐了下来,千山暮心底却起了惊涛骇浪,进殿门时,姜琰珺那道隐藏在暗处冷冽阴狠的目光虽一闪即逝,但她却觉的周身寒意侵袭,她确信,在她初入端王府时感知的那如芒刺一般的目光就是他!
姜玉竹忽然对面前的佳肴失了胃口,她的心思飘向了千山暮身侧那个俊朗的男子,身旁的两个面首突然变得丑陋无比,她嫌弃的翻翻白眼,因为太胖无法跪坐,只能伸长了腿。
相比之下,二皇子姜千星却将心思压在了心底,他对着千山暮露出一丝无害的笑容。
姜琰珺感慨道:“老天保佑,本君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女儿。”
千山暮迟疑了一下,她还是疑惑的很:“国君凭什么认定我便是你女儿?”
“凭什么?一则你与你的母妃相貌分毫不差,二则你身上有颗灵丹,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你额前的印记!”姜琰珺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众人听罢都齐齐的看向了千山暮,千山暮伸手缓缓的扶向了额前那个丑陋的疤痕,竟然有些莫名的悲伤,桌几下面林云墨用力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他掌心许许的暖意让她很是动容。
不等千山暮开口,姜琰珺长叹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印记,才给你带来了杀身之祸,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今日,咱们父女重聚要高兴!”
千山暮不失礼数的笑了笑,她仍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印记,片刻之后,三公主姜玉竹给了她答案。
刚才姜玉竹便已灌了几杯,千山暮来了之后,她看上了身侧的林云墨,爱而不得心情不爽,又接连痛饮,此刻已是微醺。
她由地毯上站了起来,举着斟满酒的杯子,踉踉跄跄的向着千山暮走去,二皇子姜千星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姜琰珺见状脸色阴沉,给身侧的太监李一使了个眼色。
李一也怕姜玉竹出丑,欲上前扶她,姜玉竹用力挣脱了他的胳膊,手中的酒泼洒了大半,酒劲上来了,她醉眼朦胧的看着千山暮,含糊不清的说:“你,你没有印记,我才不承认,你是,你是嫡公主,..”
“放肆!”姜琰珺怒斥道:“还不快给本君弄下去!”
姜玉竹连退几步,却不小心踩到了裙裾,站立不稳,惊叫着朝后跌去,“噗通”一声大响,摔了个四脚朝天,额前系的那条镶宝石的抹额,被蹭了一下,松松垮垮的挂在了发髻之上。
额前那枚属于皇族的印记便清楚的露于人前。
千山暮心中蓦地一沉,这印记,她曾在那本异国志中看到过,就是那个水滴状的图案,颜色十分艳丽且又怪异的吓人。
想来,幼时她额前也曾有过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印记,后来才在坟茔被人硬生生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