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两个人以上合作，就需要领袖。不但需要政治领袖，还需要精神领袖。

　　赵家村族老赵光启、光老，虽然不是村长，但他是众人的精神领袖。

　　精神领袖，在此危难时刻，约等于意见领袖。因此，当光老将矛头指向小囡的养母赵氏，众人的意见，就突然间变的惊人一致起来。

　　“可不是吗，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们招谁惹谁了？”

　　“光老不是指点我们了，我们安分守己、奉公守法，从未招惹过任何强人，此时之所以被人似畜生一般用笼子关起来，都是拜那个老妖妇所赐！”

　　“不不不，你们的言辞并不准确，不单是老妖妇，还有她那多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村的不肖养女。听说相比起老妖妇，那养女愈发不堪，身为尼姑，竟做出彻夜不归私会男人、被发现后杀人害命的勾当，这等蛇蝎人物，还真是听听即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

　　巨大铁笼里，瞬间分成两个阵营，以光老为首的村民，以赵氏为首的自己。

　　赵氏，本名谢琴，嫁至赵家村后方才丢了名字，以夫君之姓代称自己。

　　此时此刻，赵氏，不再想要这个伴随了自己大半生的、代表了失去自我的烂名字。

　　“呸！我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凭你们也配侮辱她？”谢琴怒发冲冠。不仅因为她真的很怒，也是因为她的头发太长时间不洗，实在放不下来，“你们听好了，自即日起，老娘不再叫赵氏，请称呼老娘，谢琴！赵？哼！呸，恶心。全天下最恶心的姓氏！”

　　小囡的养母，谢琴，虽然只是个中年女人，但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那么老，脸上、手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肌肤上的每一丝毛发，无不布满岁月这把杀猪刀砍伤后留下的难看伤疤。

　　却依旧无法磨平她泼辣的性子。

　　光老气的发抖、直抓胡子，“真真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无药可救！泼妇、真乃泼妇！”赵家村，以赵姓为荣，这是祖宗恩赐下的荣光与历史，侮辱“赵”？在他看来是比侮辱他本人严重一万倍的罪过。

　　“这位圣僧、诸位圣尼，老朽有一遗愿，不知当讲...不当讲？”光老四肢匍匐，五体投地，朝着姚盛的方向，额头紧贴地面。

　　“说来听听。”姚盛笑道。

　　姚盛姚大师，戒律堂首席大弟子觉尘生父，此次抓捕行动的总扛把子。方才起就隔着铁笼子看戏，戏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群猴子在表演马戏，几次三番险些笑出声来。

　　“老朽请求，将这妖妇，凌迟处死、碎尸万段！”光老声嘶力竭喊出最后八个字时，一字一钉，情绪激动之下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咦，为何？她不是你们村的人？你们此刻共同的敌人，难道不应该是我？把你们关进笼子要宰掉的，又不是她，你们那么恨她做什么？”姚大师笑眯眯的提醒到。

　　“不不不，圣僧与诸位圣尼，汝们今日之所作所为，皆是事出有因。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老妖妇的女儿杀了您的女儿，您报仇，理所当然，乃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吾等，并无丝毫怨言！”光老的每一次发言，都是吼着说的，言辞切切、饱满真情。

　　此时此刻，嗓子都哑了，听着着实让人心疼。

　　姚大师哈哈大笑，引得洞中众尼跟着哄堂大笑，“你倒是体贴，有趣、有趣！好，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如你所愿！来人，将这个老衲的仇人之母，拖出来洗干净，凌迟处死！老衲，要用她的肉，下酒。”

　　“圣僧大人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光老的头颅险些埋进土地，确实虔诚。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丧了人性，人性最可贵之处，在于即便暗黑触底之时，总会暗藏一丝微光于不可察之处。

　　“等等！”铁笼的门将要被打开，从村民中突然走出一中年男子，挡在谢琴身前，“诸位，可听我一句话否？”

　　村人们惊奇，“村长？他和这老妖妇之间，有故事？”

　　是的，鬼门关前选择挡在小囡养母身前的，正是赵家村的新任村长，赵羲。

　　赵曦，个头不高、五短身材，相貌平平、肥头大耳，看起来酷似加肥版的武大郎，但此时此刻，站的却异常笔直、如峰如岳。

　　......

　　“姚师，您看...”

　　“没关系，让他们闹，老衲喜欢看。下酒菜，可以晚一点吃，又不会放坏。”

　　......

　　“百姓们，方才这位姚姓的僧人，其实道出了关键...”赵曦开口道。

　　“姚姓的僧人？汝敢侮辱圣僧？”光老打断，严辞训斥道。

　　“滚一边去，”赵曦不耐烦的挥挥手，尤似驱赶一群绿头苍蝇，“我与我的百姓们讲话，哪里轮到的你这糟老头插话！”

　　光老在村干部的搀扶中缓缓挺起身来，不紧不慢的拍掉身上的尘土，“汝之百姓？”光老轻蔑的摇摇头，“区区一介不入官册的小小村长，好大的口气！汝以为，汝乃常山县令、常山父母官？”

　　“没完没了了是吧！”赵曦怒了，自己就是想为快要被处死的谢琴，说几句公道话而已，这老头几次三番打断自己，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以为本大爷真的没有隐藏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算了算了，怪丢人的。”赵曦压抑怒火。

　　“刚才说到哪儿了？对，这老妖僧说的其实不错，我们的敌人，不是一直只有一个，就是她们和他么？”赵曦中指扫射笼外众尼和姚大师。

　　“敌人还没怎么着，我们自己就闹起内讧，吃相是不是太难看？”

　　众人沉默，若有所思。

　　“没了？”光老问。

　　“没了，老子就想说这个。”赵曦答。

　　人群起初雅雀无声，随即开始窃窃私语，非但没有被激起自省已身的觉悟和同仇敌忾的激情，反而“咱们村长与那妖妇一定有一腿”的言论竟占据了主导。

　　只能说，赵曦，确实没有领袖才能。

　　光老心中冷笑，这位新上任的村长，还真是不堪一击，早知道，哪里用老汉费劲拦着你。

　　“好了好了，闹够了吧？”姚大师不想看了，只想喝酒，“闹够了，速速把人丢去剐了，老衲吃罢下酒菜还要睡觉。这都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