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紫月素白小手在叶晨枫眼前晃了又晃，想要将陷入沉思中的后者唤醒：“喂，小叶，本姑娘观你目光呆滞，料定你必在暗中思忖着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叶晨枫恍惚片刻，转瞬清醒，当即摸了摸头，温和一笑：“姬哥料事如神，小弟我方才出神之际确实在回想着往昔旧事，这才在不经意间露出沉思面容。”
“哦？何等往昔旧事，倒是不妨说与本姑娘听听。”姬紫月闻言，柳眉一挑，来了兴致，肚中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这个……说来话长，小弟不便详谈，还请姬哥担待。”叶晨枫无奈，尴尬着说道。
姬紫月却是不依不饶：“那你就长话短说。”
叶晨枫面露窘迫，对于姬紫月这般行径确实无可奈何。
见状，姬紫月噗嗤一笑，颇为好看的柳叶眉顿时弯成一道可爱的月牙，此等秀色可餐之美妙光景，若是让那些个对姬紫月心有歹意之人看到，又要惊掉多少下巴才能善罢甘休？
叶晨枫这才豁然贯通，姬紫月这分明是在故意逗自己呢，但他也不恼，只是露出一抹醉人的温淳笑容。
笑容温和，似暮春初夏之阳，暖而不燥。
“你这般痴傻，我这个做大哥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啊。”姬紫月银铃笑声渐息，旋即又老气横秋道。
叶晨枫可并非真是痴傻之人，他当即接过话道：“小弟再如何痴傻，只要有姬哥这等顶天立地的大哥，便不惧那世间风雨。”
闻言，姬紫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表面上却满意颔首，轻轻拍了拍叶晨枫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错不错，真是孺子可教也。”
与这等嬉笑光景不同，姜玉熙的境地倒是显得颇为艰难。
嘭！
姜帛瑜怒摔手中做工精致的青瓷杯，杯碎茶撒，清脆之声在偌大的空寂窑洞回响不绝。
“没用的东西，你不以死谢罪，竟还胆敢回来负荆请罪，当真以为我不敢大义灭亲吗？”
怒弟不争的姜帛瑜俊朗脸庞之上浮满了愤怒的阴霾，抬手就要狠狠扇姜玉熙一巴掌，可手到半空却又缓缓停滞下来，再难就势挥下。
或许对于敌人他可以做到冷血无情，但跪在他面前的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他再如何心狠手辣，也做不到骨肉相残。
“大哥恕罪，那个废物东西侥幸炼成了二品高级灵器，这才将愚弟一举打败。不过请大哥放心，愚弟即刻便派人将这对废物师徒暗杀，以报今日之辱。”
跪在地上的姜玉熙静若寒蝉，他连连欠着身子抱拳拱手，为自己辩解着。
姜帛瑜冷哼一声：“不必了，他师徒二人有龙氏夫妇庇护，短时间内是奈何他们不得了。
但今日你失去参赛资格事小，师父苦心经营多年才换来的周老之好感被你一朝损毁却是事大，我虽身为你的兄长，但兹事体大，我也无法为你开脱罪行，你……好自为之吧。”
姜玉熙闻言，脸色顿时苍白一片，他连忙爬到姜帛瑜身前，眸子里早已噙满泪水。
“大哥啊，你我兄弟一场，可不能看着愚弟就此而亡啊。”
姜帛瑜却是叹了口气，旋即摇头转身离去，只留下绝望的姜玉熙。
姜玉熙痴怔良久，旋即惨然一笑，笑声凄绝，在这片略显阴寒空寂的窑洞中回响不息，诡异而渗人。
……
早已无一丝人色的姜玉熙形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他的目光呆滞失神，步履艰难地走进了接客大厅。
等待多时的顾长安正襟危坐，冷肃面容上不显丝毫波动。
姜帛瑜恭敬拘谨地立于顾长安身侧，面有谄媚之色，但心却早已覆满哀凉冰霜。
不消片刻，姜玉熙拖着沉重步伐缓缓入厅，顾长安当即眸子微眯，声音阴寒冰冷，让人肝胆俱颤。
“好你个姜玉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失去参赛资格不说，竟还寒了周老的心，当真是死不足惜。
但本座念你尚有苦劳，便允许你自己选个痛快死法，对于本座的裁决之法，你可有不服之心？”
姜玉熙惨笑一声：“大人行事公正严明，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有丝毫不满，更无择死之权，一切便全凭顾大人处置。”
顾长安轻轻颔首，语气中的冰寒稍减几分：“既然如此，本座考虑再三，你今日便服下这三息断肠散来以死谢罪吧。”
说完，顾长安随手递给姜玉熙一瓶玉白色的精致小瓶。
姜玉熙的持瓶之手下意识地颤抖起来，他轻轻抬首，看向高高在上的顾长安，又看了一眼眼神闪烁，刻意回避自己的长兄，叹了口气，旋即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下一刻，开瓶，饮毒！
姜帛瑜微微侧过身子，不敢去看这令他心殇之景。
噗通！
三息过后，口吐白沫，瞳孔收缩，青筋暴起的姜玉熙应声倒地，就此死绝。
看着尸骨未寒的姜玉熙，顾长安叹了口气：“帛瑜，将玉熙厚葬吧。”
“喏。”姜帛瑜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哀伤，用尽了全力，才艰难说出这个字。
秋末冬初，寒风刺骨，墓碑之前的姜帛瑜看着碑上工整的姜玉熙三字怔怔失神，他想到了他俩儿时的光景。
在他七岁那年，他的父母双双罹患绝症身亡，他带着自己的弟弟沿街乞讨，靠着街坊邻居的好心救济这才苟活于世。
那些小摊贩丢弃的烂叶肉渣，在他们看来无疑是人间最美味的珍馐。
那些平常人家穿剩下的破旧衣裳，成了他们遮风避雨的唯一依靠。
那间蛇鼠成窝的废弃荒庙，是他们心中最温馨的港湾。
他还记得那些年还是个瘦小男孩的姜玉熙，整天满脸鼻涕而不自知，只会憨笑着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
这一切酸涩中带着幸福的往事，是姜帛瑜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可这一切，都因为那对师徒的出现而消失了。
那个视自己为顶天立地的擎天之柱的小男孩死了，他再也不听不到那声最亲切的哥哥了，他在这无情世上唯一的亲人啊，再也不会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后面叫哥哥了。
他未运转一丝灵力，抬拳狠狠锤击冷硬地面，皮烂血溅而不自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过后才平静下来。
他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痕，眼神温柔似水，仿佛世间一切皆是虚妄，唯有这一人一碑才是世间唯一。
“玉熙，你且安心离去，做哥哥的他日定会将那对师徒首级带来，以祭奠你在天之灵。”
……
叶晨枫与姬紫月相伴归去，一路上欢声笑语，倒也自在逍遥，旁人若不知情，想来必会将这二人看作一对神仙眷侣，心生惊羡之余不免要叹息己身境遇不佳。
与姬紫月分别后，叶晨枫回到了地窖深处，他简单的将事情经过诉诸黎老，黎老轻轻颔首，旋即又深深看了叶晨枫一眼，语气颇为语重心长。
“小子啊，你万万不可因为今日轻易战胜姜玉熙而心生骄纵，要知道莫说那不过是二品中级炼器师的姜帛瑜，即便是他的兄长，达到二品高级炼器师的姜帛瑜，也不能保证能在炼器师大赛上拔得头筹。”
叶晨枫郑重颔首，他也知晓此次大赛高手如云，如姜帛瑜姬紫月这般达到二品高级炼器师的天才人物，并不在少数，他自然不会因为战胜一个不足为虑的姜玉熙而自视清高。
停顿片刻，黎老旋即又接着道：“此外，除了姜帛瑜和与你熟稔的紫月丫头外，还有一个强劲对手你需格外注意。”
“哦？师父口中所言之人又是何许来路？”叶晨枫面露好奇之色。
黎老沉默良久，这才缓缓道来：“此人你也曾听闻，正是唐冰会长的孙女，准三品炼器师唐小仙。”
准三品炼器师！？
叶晨枫心中震惊，这个叫唐小仙的，撇开炼器师工会会长之孙女这等显赫身份不谈，其恐怖的炼器品级便足以让叶晨枫郑重以待。
但他思绪活泛，联想到之前黎老的言语，顿时有种种念头浮现心间。
黎老以为他心有惊疑，不无打趣地说道：“怎么，你小子害怕了不成？”
叶晨枫接过话茬，嘿嘿一笑：“师父倒是错怪徒弟了，那唐小仙莫说是准三品，即便是正三品炼器师，徒弟亦有一战之心。
徒弟方才想的是，如若徒弟办事不力，让唐小仙夺得冠军头衔，那师父岂不是……”
黎老轻轻叹了口气：“对，若你无法夺得大赛冠军，唐会长自然不会为了我这个区区的五品炼器师而轻易得罪顾氏父子，那老头子我也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深处孤独终老了。”
叶晨枫看着黎老有些落寂的佝偻身影，心中顿时一酸，当即走到后者身边，轻轻拍了拍黎老的肩膀，眸子中尽是坚定之光。
“师父您放心吧，做徒弟的无论如何也要夺得此次大赛的冠军，助您脱离苦海！”
昏黄眸子有些湿润的黎老抬首看着叶晨枫，声音沧桑而艰涩。
“你这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