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化正独自一人坐在靠窗位置,手拿茶杯观望着窗外行走的人们,此时也被吸引过来。
说书人忽然呲着发黄的板牙,嘿嘿一笑,冲着旁边的小徒弟儿使了个眼色。
小徒弟当即抓住笸箩,挨个桌窜了起来:“各位爷,我们师徒两个行走江湖也不容易,您但凡有个三瓜俩枣的赏给小的,让俺和师父吃上碗稀粥,俺们师徒就感激不尽了!”
那小徒弟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头顶着一破旧虎头帽,看着虎头虎脑的,却偏偏装出大人口吻,挨桌要赏钱,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古粟城自古便出了不少侠义传说,此地人士都颇为仗义豪爽,见他这样,便纷纷赏下闲钱,等着他师父继续开书。
蒋化也随手抓了一把铜子儿,扔到笸箩里。
那说书人见小徒弟敛了一笸箩零钱,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两年前的冬天,临海城内大雪纷飞,在城中最宽阔的大路上,一男子快步行走着。
这人是谁?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千阳宗弃徒,逆阳子,高木!”
随着说书人逐渐讲述下去,蒋化才知道,这段书便是专门讲述两年前千阳宗炼阳子全家被屠一案。
据说炼阳子一家上下百余人,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人屠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凶手行动太过迅速,当地官府在短时间内没能抓住凶犯,为了避免千阳宗怪罪,便将罪责甩到了千阳宗弃徒高木的头上。
炼阳子得知情况勃然大怒,三日之间奔袭千里,接连击杀高木好友、飞翼宗霍刚,清灵宗范如燕,断魂门凌霄子。
三大宗门虽有不忿,但因恐惧千阳宗,只能自认倒霉,不敢报复。
谁料,半月之后,高木孤身从极北之地赶回,先是查到凶手为天水宗门主付强,以一人之力将天水宗灭门,而后带着付强找到千阳宗。
在付强将所有罪行交代完毕之后,高木将他交给了千阳宗,随后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举动。
一人约战千阳宗。
千阳宗乃是中州第一大派,何曾受过这种侮辱?门内高人们当即震怒,与其交战。
却不想,这高木实力超群,以一人之力击杀千阳宗内三位悟道境长老,随后远遁千里,消失无踪。
此事被千阳宗视作奇耻大辱,宗主勒令门人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这件事便在中州传得沸沸扬扬。
酒馆内有不少人都听过这段故事,但在说书人口中,这故事可谓千回百转扣人心弦。在他讲到高木为友复仇,独战千阳,以一人之力斩杀三名长老,远遁千里之时,酒客们纷纷拍手称快。
故事讲完,说书人缓缓起身,费力地弓起弯曲的后背对众人深鞠一躬,便拉着徒弟,摇晃着下楼离开了酒馆。
蒋化透过窗口,可以看见师徒二人缓缓远去的身影。
因为位置关系,他可以隐约看到,说书人后脖颈处有一道伤疤,似乎是烧伤所致。
这伤疤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仔细看来,却还未完全愈合。
蒋化心思一动,悄悄散出一丝元气过去,想要看看那伤疤上是否有元气残留。
但还没等元气靠近,那说书人忽然有了感应,猛然回头向着蒋化所在窗口望了一眼,随后一把抱起徒弟,眨眼之间便消失无踪。
“看起来,这中州的强者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出许多,端的是卧虎藏龙。”蒋化面色一凛。
在操纵元气这方面,蒋化可谓是炉火纯青。就算是一般的悟道境强者,也很难察觉到他散出的元气。
这说书人有如此敏锐的感觉,其实力必定非同凡响。
蒋化放下茶杯,目光转回到酒馆内。
随着说书人离开,酒馆内重新恢复到了杂乱状态,酒鬼们高举酒杯,大声说着酒话,有些烟尘女子陪伴在旁,左一句大哥又一句大侠地敬酒,偶尔被抓上一把,娇笑不已。
“这位小哥是第一次来古粟城?”
等蒋化将目光收回时,忽然发现一身披道服,一副游方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蒋化微微皱眉,点头道:“正是。不知先生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道人摸了摸胡须,笑着说道:“我这人深信命相,每每遇事便会先算上一卦。刚刚上楼前,我便小算一卦,这卦象极为不祥。
上楼之后,我又演算一卦,发觉这卦象正应在小哥身上。我辈蒙受上天眷顾,一声致力为人破灾免难,便想着上前来提点小哥两句,帮你趋吉避凶。”
蒋化耸了耸肩膀:“你这是没钱吃饭了吧?行了,别说了,这桌饭菜我付过钱了,还没怎么动,你就吃了吧。什么卦不卦的就别提了,整天挂挂挂的多不吉利。”
“……”
道人被蒋化噎得够呛,憋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老,呃,贫道不是为了钱财,真是为了江湖道义。”
“行了,饿了就赶紧吃吧。吃饱了赶紧去找个正事做,少弄封建迷信这一套。”蒋化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我!”道人脸憋得通红,拿起杯子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后拍了下桌子:“什么叫封建迷信?我不准你侮辱我们这好玩意!”
“什么好玩意不好玩意的,这就不是个玩意,吃饭!”蒋化又顶了一句。
“我!我拍死……不,不行,我得调整心态……”
那道人又猛灌两口茶水,这才将心情平复下来,沉声说道:“好你个小子,身为坤龙宗门人,居然敢侮辱我门极阴演卦,你是不想混了?”
“嗯?”
蒋化伸手摸向背上刀柄:“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是坤龙宗的?”
道人瞥了蒋化一眼,随手从腰上摘下块牌子,拍在桌上。
“坤龙宗令牌内封有宗主的坤龙元气,只要两个牌子相距过近,这牌子就会有所感应。”
蒋化一愣,随即将自己那块牌子拿了出来。
果然,手里这块身份牌也像道人那块一样,从原本的碧绿颜色转成了黑色。
“小子,你就是蒋化吧?杨平那小子信上所说果真不假,你这家伙还真是个混不吝。幸亏老子我心理素质好,要不然非被你气死不可。”道人赶紧收回牌子,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夹起块肉就往自己嘴里扔,一点也不见外。
蒋化疑惑道:“你究竟是……”
“我?我是你师叔,也是你师兄杨平的亲叔叔,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