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判断，”理查德奇怪地看了德尔寇拉一眼，“说说原因？”

　　“很简单，不管怎么说那东西的存在方式都太奇怪了，完全不符合生命规律。”德尔寇拉摊摊手，“能自行分散凝聚，可以无限延展的身体，这种完全违背生物学的构造怎么看都不像是活着的东西。与其说那是一个生命，倒更像是为自己的精神力临时构建的容器。就像萨满祭司控制图腾一样，那只是一个用精神力可以操纵的傀儡。”

　　“你觉得这个传送阵传送的是灵魂？”理查德问道。

　　“很难说，我们对灵魂的研究还是太浅薄——只是能确定灵魂存在而已。”德尔寇拉说，“但纯粹的精神力并不能通过传送法阵，灵魂反而可能性较高。”

　　“但那东西的身体可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物质，”莎蒂亚质疑道，“那种可以自由分散聚合，还具有中阶魔法抗性的东西如果存在可是材料学的革命——而且，灵魂真的可以主动干涉物质世界吗？”

　　这不知道，但精神力是真的不行，纯粹的精神力连一片树叶都无法影响到，只有特制的魔偶、傀儡或图腾等东西可以容纳精神力直接操纵。假设真的是一个灵魂传送过来了，他要怎样为自己打造一副新的躯体？

　　“……寄生。”

　　“寄生。”

　　阿萨斯和德尔寇拉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分析的不错，这么点情报居然就让你们分析出这么多东西……真不愧是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理查德笑了笑，说话依然有点阴阳怪气，“你们还真猜对了。”

　　“……别考我们了理查德先生，”德尔寇拉都快哭了，“您都知道了您就明说好吧？时间不等人啊！”

　　“那东西今天还不会出来，他还没完全醒过来呢。”理查德撇撇嘴，说道，“这个魔法阵的启动日期应该是两个多月前——呵，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老头子把我踢过来那天前后。老头子的精神力常年笼罩整个兰德蒙，他应该是察觉到那次空间传送的动静了，就找了个理由把我扔过来调查。”

　　“兰斯先生没和您说理由吗？”德尔寇拉疑惑了。

　　“我估计当时他也不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直接派我过来从头查起，”理查德说，“但我也被骗了——这地下室外有精神力扭曲装置，直接模糊了我对这附近的探测，两个月我至少扫描这里超过十遍，可一直没发现异常。”

　　“能屏蔽圣魔导师的精神力扫描？”阿萨斯皱眉，“对方也是圣阶？”

　　“呵，不至于，他还没到那个层次。”理查德哼了一声，“只是一种未知的魔法体系罢了。能完成灵魂体传送，对方估计对精神力理论和灵魂学造诣深厚，对于精神力扫描有一种独特的应对方式。前天晚上我才终于发现这个地方，解析了他的精神力扭曲装置，又破解了这个传送阵，才知道这个魔法阵究竟沟通了一个什么鬼地方。”

　　“您在前天晚上就发现了？”德尔寇拉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就在第一次‘律动’之前……您入侵我精神力空间的时候？”

　　“嘿，还真没说错，那东西因为苏醒露出了破绽，才被我抓到这个地下室的踪迹——”理查德忽然露出了笑容，“说来也奇怪，我等了两个月都没发现什么动静，你们才来第二天，那东西就开始苏醒了；我明明不在现场，那两个被老头子拉来的黄金阶却莫名其妙地掺和进来还救了你一命；而这一切的巧合就是因为我临时起意提醒了你一句。啧啧，你们找麻烦的能力真是家传的吧？你们就没考虑向神祈祷，问问诺芬是不是真的在制造你们的时候加了别的料？”

　　“请您说正事吧……”德尔寇拉都懒得吐槽了，“我自己都接受这种设定了，您还感慨什么？”

　　“这个法阵传送过来的绝对是精神或者灵魂体一类的东西，传送阵的构成符文上有‘灵魂’‘精神’之类的词缀，应该是特意改造过的公式，这说明对方在灵魂学上的造诣相当高——而且远远超出了兰曼大陆当前的研究水平。小镇我仔细看过了，没有什么强大的精神力和灵魂藏匿，所以对方只能是寄生，而且应该在传送过来的当天就进入了寄生沉睡状态，否则它或者它们也不可能逃过老头子的感知。最新的情报是，这东西在逐渐苏醒，而且还搞到了一副躯体，可以直接对现实世界施加影响。我没和那东西交手，但根据你们的描述，即便他恢复全盛状态也不会达到圣阶。”

　　“但他的身体太奇怪了，不仅可以分散虚化，还能迅速自我恢复，那种恢复速度简直是诡异，而且完全没有元素和圣光力量参与。”德尔寇拉依然眉头紧皱，“他快速恢复的力量来源是什么？”

　　她甚至怀疑那天晚上不是自己的炽焰洪流没造成伤害，而是对方在脱身之后已经迅速恢复状态了——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对方的棘手程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有个猜测，不过不告诉你们，”理查德说，“你们想怎么处理？”

　　“……镇长和管家目前的嫌疑最大，”莎蒂亚说，“但是……我们缺乏证据。”

　　是的，缺乏证据。在现今的兰曼大陆，即便是一位圣阶，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逮捕、伤害一位公民，如果有圣阶触犯这条法律，他将被英雄议事厅直接驱逐，并完全按照当地法律处置——强大的力量必须受到强大的约束，个人力量的强大并不能带领整个文明前进，这是所有圣阶的共识。如果强者可以依靠自己的强大肆意欺凌弱小，那这个文明的所有个体都将只追求个体力量的强大，文明水平就会永远困在弱肉强食的森林年代，这绝对不是英雄议事厅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即便是英雄议事厅成员，大陆三百二十七位（如果没问题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三百二十八了吧？）至强者之一的理查德·布莱恩特，深渊之牌，也不能毫无证据地对一个小小的圆木镇镇民出手。

　　这很麻烦，而且很多时候确实误事，但却是兰曼文明能继续发展下去的根基。文明进步终归不是只靠几个至强者推动的。

　　“没办法啊，我们都已经跟他们解释过真相了，可一直没人信，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德尔寇拉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谁知道，可能是今晚，也可能就是现在……”

　　理查德随口回答，但话音未落，四人却忽然怔住了。

　　又是那种感觉。

　　这一次，不仅是两个魔法师，就连阿萨斯和莎蒂亚都感受到了那种清晰的精神力律动。

　　一下，两下。

　　……三，下。

　　理查德面色一变，带着四人瞬间消失。

　　————————

　　另一边。

　　里奥兰特同样“听”到了这三声律动。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摘下了胸前的一根图腾扔进了营地中央。

　　那是一根通体洁白，带着神圣感的图腾柱——这不是祭祀先祖会使用的的那些图腾，而是敬奉创世神的仪式中，才会使用的那些特殊的图腾柱。虽然没有圣光，但那上面仍然充盈着神圣的力量——那是法则对于祭祀的反馈。这种图腾柱从来都只有一个作用。

　　它叫心灵慰藉图腾。

　　那一瞬间，里奥兰特清晰地看到，营地里所有的学生们的眼睛都变得通红，布满血丝，脸上挂着完全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狰狞表情，他们甚至对着自己的同伴高高举起了武器——但下一刻，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图腾为中心扩散，瞬间蔓延了整个营地。似乎有一股压抑和暴戾的情绪被图腾一扫而空，学生们顿时恢复了清醒，不少学生看着自己手里出鞘的武器，疑惑自己刚才到底为什么要拔剑。

　　“……里奥兰特！”

　　黄金骑士基兰忽然走了过来，面色十分严肃。

　　“你恢复了吗，朋友，”里奥兰特定定地看着他，“你依然对那个小魔法师抱有敌意吗？”

　　“不，完全没有，”基兰摇摇头，眼神随即出现了深深的忌惮和后怕，“昨天，今天，我似乎一直神志不清，我感觉我变得无比易怒——抱歉，我的朋友，我似乎似乎和你吵了一架，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你是唯一和那怪物正面对抗过的，而这里的所有学生，他们都目睹了那场战斗。”里奥兰特深吸了一口气。

　　“那东西真正的能力……原来是这样吗。”

　　说罢，他抓起法杖，起身便走。

　　“你去哪儿，里奥兰特！”基兰大声问道。

　　“去圆木镇，”里奥兰特头也不回地说，“那里的人们更需要我的帮助！守护好这些学生，基兰，别离开图腾柱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