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我在地狱等你
我在地狱等你
阎罗闭上眼睛,他浑身都在战栗。
他看不见那一剑,他也不需要看见那一剑,他怕看见那一剑。
他怕看了那一剑,幻想如果是自己挡在那一剑的前面,以后便会失去了武者之心。
什么是武者之心?
很简单,两个字而已。
勇气。
他怕自己看见那一剑之后,以后再也拿不起自己的寒铁弓。
落在普通人的眼中,那一剑就像是初学者一般拙劣不堪,落在他的眼里,那一剑不是杀人的剑,那一剑是灭世的剑。
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他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气息,在他的感知中,似乎也能看见那柄剑。
不,那不是一柄剑,那是一头巨兽,那是一头遮蔽天地的巨兽。
他能够感受到它的游弋,他能够感受到它似乎朝着自己看了一眼,然后自己便开始止不住颤抖。凶威滔天!
在阎罗的视角里面,随着那一剑的刺出,似乎半边天地都开始倾覆,湛蓝色的天空披上了黑暗,那一剑便是分界线。
剑尖一寸一寸地推出,黑暗一寸一寸地降临。
直至这片黑暗到达李琦面前的时候,他所面对的就是整片天地。
阎罗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赫赫威势,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层次的力量,就算是对上那游侠榜上第一人,胡琴老人,阎罗自认也不会同现在这样感受到这么大的差距。
难道说,那个消失之前,比自己还高上一名的郎友平,他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胡琴老人?
阎罗有些恍惚,他恍惚中回过神来。
不,不是难道,而是肯定,这种力量,肯定已经超过了胡琴老人了啊!
他的一颗心中,敬畏万分。
距离战场十公里。
赫连等人齐齐一个愣神,被那突兀出现的剑鸣与紧随其后的峥嵘一角刺激得全身力量一个不稳,竟齐齐落了下来。
还好这个时候他们为了隐蔽行踪飞得不高,不然的话,单单是砸在地上的力量,也就够他们这些身娇体贵的魔法师喝一壶的。
饶是如此,几人落地之时也是一个踉跄,无比狼狈,不过没人在意这个,他们的心神完全放在了突兀出现的强大气息之上。
“这是……这是什么力量?”赫连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顿时面色铁青:“难不成落雪城还派了五阶职业者追杀李师弟不成?”
“不……不是五阶的力量,论质论量都不如五阶的力量,但那抹吞天地为己用的磅礴气势已经有了,即便不是,也相距不远。”
与阎罗不同,几人可都是切切实实体会过五阶魔法卷轴的,再加上有郭老头这么一个五阶强者在身侧,或多或少都能做出一些准确的判断。
“那岂不是说,李师弟必死无疑?”常德紧紧攥着手掌,指甲划破手心而不自知。
“胡说什么呢!”赫连圆睁着眼睛,猛地推了常德一下:“都已经到了这里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李师弟死在我们面前?加快速度,我们快去帮他!”
几人一言不发,顺着地面,急匆匆往那边赶过去,就连最喜与赫连斗嘴抬杠的常德都一句话都不说。
有那股力量在侧,众人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让他们再明目张胆地飞在半空,他们是决计不敢了,只能顺着地面跑过去。
只是之中,除了布鲁,其他三人都是魔法师,身体素质本就不行,区区十里地,让他们以风行术飞行,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让他们跑过去,那时间可就无比的长了。
即便有风行术在身加快他们的速度,那也不是几个呼吸就能完成的啊!
李师弟,你一定要撑住啊!
不知不觉之间,赫连眼神坚毅无比,牙床紧咬,腮帮鼓起,心中火烧火燎。
而此刻已经放弃了所有抵抗,正准备等死的李琦猛地楞在了当场。
他看见郎友平看他的那一眼。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怜悯,不屑,心痛,悲哀,不值,难过……
其中种种,不一而足。
那是强者看向弱者的怜悯。
是为李琦如此懦弱的不屑。
是对自己磁极剑即将被毁的心痛。
是对自己行了千里,养出惊天地的一剑,却只能用在这么一个懦夫身上的悲哀。
是为了颜夕与晋中竟然死在了他的手上的不值。
是种种汇聚在一起的难过……
仅仅是一个眼神,却让李琦陡然之间愤怒起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朝着那边吼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郎友平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不屑更甚一筹,手中的长剑自剑尖伊始,一寸一寸剥裂,飞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的黑暗。
他的手中似乎拿着亘古不变的虚空,一如既往地朝着李琦刺过来。
不,那是一柄剑,是一柄一半磁极一半虚空的剑,是一柄有生命的剑,但它并不是刺过来,它是压了过来。
以天地为磨盘,要碾碎李琦。
就像是黑云压城,不过它不是黑云,它是可怕更多倍的虚空。
“你凭什么敢这么看着我!”李琦如同一头被刺激的野兽,发出不尽的嘶吼。
他被那个眼神,刺激得歇斯底里,手中不知不觉同样出现了一抹幽光,同样的黑暗,却给人不一样的感受。
郎友平手上的黑暗,是最纯粹的黑暗,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亘古不变的黑暗。
而李琦手上出现的黑暗,就像是一枚纯黑的水晶,充满了勃勃的生机,还有那引人致胜的光芒,那抹幽光,它就像是一枚眼睛,一枚黑色的,深邃的,神秘的,迷人的眼睛。
它是一朵墨莲。
黑水晶一般的花瓣,共有三百片,大大小小,层层叠叠包裹着最中间的那墨色莲蓬。
相比较金衣紫心莲那三百火羽之中包裹着的紫色雷珠,眼前的墨色莲蓬更有其真实的气机。
一朵墨莲,无声无息,似乎还摇曳着淡淡的清香,它就是一朵墨莲,它不只是一朵墨莲。
当那天李琦准备陪着雪玉一起闯入数十万魔兽群中收复那方小堡的时候,他一共准备了十八朵金衣紫心莲。
但事实上,除了那十八方准备形成金衣紫心莲的精神之海,还有一方墨潭,他并没有算进去。
因为那是无痕容身的墨潭,是发生了无数的事情,始终古井不波的墨潭。
事实上,李琦也没怎么搞清楚,那处在最中心的墨潭与其他的四十八方纯白精神之海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同。
那日小堡之行,李琦到底也仅仅只用了六朵金衣紫心莲,其中五枚雷珠一起炸了开来,让他即便还有精神力,那混乱的精神之海也阻止了他继续释放金衣紫心莲。
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如果用完了那十八朵金衣紫心莲,最后一方墨潭形成的金衣紫心莲会是什么样子。
很幸运的是,他今天无意之间唤了出来,有些不幸的是,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凭什么敢这么看着我啊!”李琦嘶吼着,他眼睛瞪到最大,眼角似乎都要绽开,头发根根直竖,心中怒气满溢,两只手掌在他身边有力地甩动着,挥舞着。
如果郎友平就在自己面前的话,李琦还毫不犹豫地扭掉他的头颅,比扭掉晋中的头颅更加干脆利落。
什么生与死,什么责任与义务,什么危险感,死亡感,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心里头只剩下郎友平看向他的那一眼,那不屑的,怜悯的一眼。
他愤怒着,发自心底地愤怒着,莫名的愤怒让他想要发泄,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感觉到手上有什么东西。就像是人的本能促使他这么干一般,他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朝着郎友平砸了过去:“你他妈凭什么敢这么看着我!”
话音未落,郎友平就像是表现变脸一般,表情陡然惊恐无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他感觉到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似乎在一瞬间被手中的长剑抽走了一半。
他能感受到那似乎从来无悲无喜无情感的虚空之剑停下了它不变的步伐,然后发出了一声无形的吼声,似乎……似乎有些畏惧与忌惮?
怎么可能!
他睁大眼睛,瞳孔猛地放大,死死盯着那半空中飞舞的墨莲,一阵失神。
不仅仅是他,暗中闭眼观望着一切的阎罗突然之间,觉得那一剑停了下来,然后在剑尖所指的另一端,出现了一缕冰晶一般的墨色气息。
同为黑色,那仅有一缕的墨色气息却与倾轧了半边苍穹的那一剑截然不同,泾渭分明。
怎么可能!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李琦所在的位置,心中惊怒交加。
好深沉的心思!好可怕的小子!
一路疾行的赫连他们感受到那抹气息,却陡然间精神一振,他们不知道这气息是哪里来的,但明显带着李师弟的印记!
他们不敢怠慢,闷着头,只是速度更快了几分。
那朵墨莲飘飘悠悠地,无视着如临大敌的虚空之剑,轻描淡写地落在了那一剑之上。
然后阎罗的眼中,那笼罩了半边天的浓郁黑色就像是一块可口的巧克力蛋糕,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拼命挣扎,却一点用都没有,它们被那后来出现的气息打得节节败退。
那墨色气息同样也在不断消弭着,只是速度远远要比飞速消失的虚空慢得多。
郎友平目眦俱裂,他看着手上那柄长剑之上,那朵墨莲轻轻摇曳,然后自己的生命力并那强大到了极致的虚空之力便眼睁睁地被碾碎,被磨平。
他自发根开始,头上乌发变得花白,枯槁毫无生机。
他眼中的神光不断湮灭,直至手中长剑随着那朵墨莲一同消失,他眼中的神光彻底湮灭。
他猛地低下头,躺在了地上,胸膛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穿着气。
无神的双眼最后一次留恋地看了看这个世间。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一生练剑杀人,这一次,他最后一次练剑杀人。
没有成功。
剑毁,人亡。
结果没有变,只是,死的仅仅是自己。
还有一个人呢……恍惚间他伸出手。
我在地狱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