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河边打斗的人都是程淞让左辰去找的人,那些人只是拿钱听命行事,具体什么情况也都是不知道。所以程淞并不怕事情败露,即使败露了他也有别的说辞开脱!最主要的是不能让人知道伤了自己的是谢芙雅。
赵熙感觉到程淞有所隐瞒,但这种事人家不愿相告,自己也不好追着逼问,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程淞和赵熙都朝窗外看去。
只见百姓们散向两边,似乎在给让路。紧接着一人骑着马缓行在前,后面跟着一辆载人的马车和一辆拉着箱笼的马车。
骑马的人正是谢倬,他今天一身金线云纹紫袍、束着玉冠,身形随着马匹的走动左右轻轻摇摆。一向爱嘻笑的人,今日却是板着脸、面色微冷。
让开路的百姓对着那车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程淞和赵熙坐在楼上,听不清下面的人在说什么,但想来大多也不是什么好话。
车厢里坐着的人正是准备离京去郊外庄子上生活的谢芙雅。
奉旨和离一事闹得实在是大,虽然谢芙雅成功和离,但名誉多少还是有些受损。
世间事就是这样,世人对男子的包容度远远大于对女子!纵然男子在外胡来、回家打骂妻子,世人也顶多是指责一番,甚至有些人还会猜疑是不是妻子做得不够好、惹恼了丈夫!便是丈夫再无德无能,当妻子的都不能主动离弃,否则便是有失妇德、遭人唾骂!
谢芙雅奉旨和离后,京中便传出她在夫家德行有亏!孝敬长辈、对丈夫不够恭顺、对小姑不够和善,还利用母亲是安阳公主的势力逼迫成义伯府同意和离,逼迫不成就去找圣上评理等等流言四起!
人们忽略了蔡诚山所做的种种,都对谢芙雅这个要求和离的妇人撇嘴鞭鞑起来。这也是安阳公主要送谢芙雅暂时离京的原因之一。
谢芙雅达到了目的,并不在乎外面的人说自己什么。但也不想父母为自己担心,更为了姐姐谢芙晴能在定安侯府好过些,同意了安阳公主的安排。
想到姐姐谢芙晴,马车内的谢芙雅叹了口气。
和离的事一闹开,谢芙晴竟挺着肚子赶到了驸马府!
拿到和离书、心神暂时放松的谢芙雅当时正在抄经,就见姐姐谢芙晴阴沉着脸进了自己的院子。
上一世,她们姐妹便有很多事情上看法相驳,但出嫁后一个一心想生个儿子、养胎、养儿,一个因丈夫冷淡自己而伤心伤神,也没有太多的机会碰面,自然也就少了矛盾。
这一世却是不同了,谢芙晴与谢芙雅不但经常能见面,还在驸马府一起住了一段时日。姐妹二人因夫妻相处之道的不同想法曾有两三次争执得面红耳赤!后来都是谢芙雅怕姐姐动了胎气,只得服输假意表示认同,甚至不再提这些事。
这一次和离之事是瞒着谢芙晴的,从未跟她提起过!所以当消息传到定安侯府,又听了婆婆一番冷嘲热讽后,谢芙晴受不住的回娘家来质问了。
谢芙雅顾及姐姐有身孕,任谢芙晴责骂而不出声解释,却被谢芙晴认为她理亏!还是安阳公主得知消息赶过来,痛斥谢芙晴几句,命人将其送回定安侯府去!
安阳公主心疼小女儿,试图安慰几句,谢芙雅却道:“如今能得自由身,便是比什么都快活的事!就算被姐姐责骂,女儿也不在乎、也依旧开心快活!”
安阳公主听了小女儿这番话,忍不住掩面而泣!这孩子在成义伯府是受了多大委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啊!只是她不知道,眼前的谢芙雅已经历过一次死亡,如今改变了一步命运,她自然是开心的。
车外百姓的议论声隐隐飘进车厢内,难听的、猜测的、嘲讽的、也有支持的!谢芙雅想着,再过半个多月,可能就没人记得敬义县主奉旨和离的事了。
成义伯府从此便只会走下坡路了吧?被圣上嫌弃家风不好、还险些夺爵发配的人家,谁敢再与其往来呢?也不知这一世苏薇柔还会不会再嫁给蔡诚山。
如诗小心地偷瞄着谢芙雅的脸色,只见主子嘴角含笑地在想着什么,并没有被外面的声音而坏了心情,她才稍稍放心。
“骆妈妈那边应该接到信儿了吧。”如诗道,“肯定已经将您要住的屋子收拾妥当了,还备下了您爱吃的东西。”
和离的事一解决,安阳公主就派人去庄子上告知骆妈妈准备迎接敬义县主了,所以这几日够骆妈妈充分的准备一番。
“是啊,骆妈妈一向是心思细腻的。”谢芙雅微笑地看着如诗,“倒是要苦了你陪我呆在乡下地方了。”
如诗轻嗔地道:“县主您说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谢芙雅笑了笑,她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这次去庄子上住,就让如诗与骆妈妈的儿子好好接触一阵子,然后水道渠成的让他们结为夫妻。
如诗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开始盘算她的婚事了。
谢倬兄妹一行渐行渐远,程淞和赵熙才收回视线。
“那车里是敬义县主吧。”程淞明知故问道。
赵熙点点头,轻叹一声,“安阳姑母将表姐送到京外庄子上静养,也是想让表姐远离京中那些人的指点和议论。”
程淞皱眉,“男女和离并非什么奇怪的事,为何要议论敬义县主?”
赵熙尚年轻,对此也是不太懂。所以听程淞问,他也一脸的茫然。
芙雅表姐并没有做错什么,但现在不但京中百姓对她议论纷纷,便是高门世家说起谢芙雅也是不屑与嘲讽。
梁王妃曾叹道:女人难为啊。
程淞突然觉得嘴里的茶水喝起来有些涩,不如第一口时喝起来回甘味香。
“哦,对了。”赵熙想起今天约程淞的目的,“应先生醒了。”
程淞一挑眉,“应先生醒了?那五鬼星的事……”
赵熙摇摇头,惋惜地道:“应先生虽然醒了,却口不能言、体不能动、犹如中风之状的瘫在了床上。父王请了太医和寻了名医为其诊治,皆说可能是中风。他以后怕是不能帮父王预测天命了。”
程淞轻笑一声,“也许是他泄露的天机太多,才会有这样的下场吧。”
赵熙皱眉望着程淞道:“子誉,为何我觉得你对应先生似乎有敌意?谈起他,你便极为厌恶的样子。”
程淞放下茶杯轻轻伸展了一下手臂,小心地避免拉扯痛胸口的伤处。
“我对应先生没什么敌意。”程淞收回手道,“但我讨厌被别人指挥命运,更厌恶那些可以用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改变一个人命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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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义伯府里正在闹分家。
蔡诚山的官职被削、成了白身,二老爷被降了品级、调了职,不日将去南方一个偏远府州去当县令,二房算是彻底的废掉了!
蔡二老爷已经近四十岁,这个年纪去偏远府当知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而作为被圣上厌弃的蔡诚山,从此以后在京中恐怕也无法混下去了!
成义伯到底是顾念一母同胞的兄弟情份,想着借分家之便多给二房分些银钱,然后让他们全家都随二老爷赴任、离开京城!
五房的蔡诚川在谢芙雅与蔡诚山和离后第三天便被放了回来,老陈氏与五太太抱着他痛哭了半个时辰!
蔡诚川在牢里吃了苦头,吃不好、睡不好、还被上刑让他供出贪没了多少银钱,整个人被折磨得有些精神恍惚。听到稍大些地动静就缩成一团、抱着头喊“别打我”,或是钻到桌子下面躲藏。他这些举动看在老陈氏和五房人的眼中实在是心疼!
蔡诚川被放回来的前提是成义伯府必须补上被他贪没的银钱,还要罚五万两!
赌坊的混子们也听说蔡诚川被放了回来,又敲锣打鼓地跑到成义伯府门前讨债!
老陈氏想逼成义伯从公中出钱替蔡诚川还债,但大太太拿出帐本、开了库房、交出钥匙让老陈氏自己算算看,能不能拿出那些银钱来!
若是放在过去,老陈氏恨不得把掌管中馈的权力交给五太太!但现在却是谁管家谁填洞,哪有人敢接!
老陈氏又开始耍赖哭嚎、装病想逼两房拿钱来还债。
在老陈氏闹得差不多,并表明自己可拿出些钱来填补一些时,成义伯和大太太提出了“分家”!只要能分家,蔡诚川的债就三房均摊着帮还了,否则就是没钱!
最后,老陈氏被官府催得心慌、被外面要债的赌坊混子们敲锣鼓震得头疼,咬牙同意了分家之事!
成义伯夫妇早就做了此打算,所以很快便将分家的清单整理出来,并请来了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做见证,将家分了!
因老陈氏还健在,所以分家是内里三房分了,但对外却还是一家人。
二房要去外地赴任、归期不定,二老爷将自己所住宅院折算成了银钱;五房则另开一个正门,砌了墙与伯府彻底分开;老陈氏有心跟着五房过,但自古无论亲娘、继母,都是要与嫡长子住在一起的,所以老陈氏还得住在伯府里。若是五老爷和五太太想来看望老陈氏,那便是到伯府串门了,可不是像过去那般来来去去自如。
这分家对大房、五房来说都算是有些利,唯独二房凄惨了些了。
蔡玉蓉被二太太关了一个多月,结果还没等来解禁令、能出去与其他府上的千金们走动,家里便发生了巨变!
“我不去那个鸟不拉屎、兔子不蓄窝的地方!我要留在京里!”蔡玉蓉哭着朝二太太喊道,“要去你们和哥哥一起去好了!我是不会去的!我是成义伯府的二姑娘!我是……”
啪!二太太一巴掌抽在蔡玉蓉的脸上!
“娘?”蔡玉蓉捂着脸震惊的看着二太太,“您……您为何……”
蔡玉蓉自从懂事以来,就感觉二太太对她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虽然娇纵着她,却有时也会露出嫌弃厌烦的脸色。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娘亲是不是也这样,因为每次她去大房和五房时,大姑娘与三姑娘都不会跟她说与各自母亲相处时的事,其实她们的姐妹感情也是真的很淡。
前阵子二太太竟然还禁了她的足,今天又打了她耳光!蔡玉蓉觉得又惊又委屈。
“别叫我娘!”头上系着抹额、脸色与唇色皆因生病而没有血色的二太太冷声地道,“你一个贱/人生的小贱/人不配这样叫我!”
蔡玉蓉捂着脸瞪大眼睛猛的后退了一步,“娘,您……您在说什么啊?我是您的女儿,您……”
你这样说不是在骂自己吗?难道是因为家中的变故令二太太也精神恍惚了?
二太太看着蔡玉蓉那副震惊的样子,冷笑地道:“十六年了,我竟容忍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好好的活了十六年!”
“太太!”张妈妈上前扶住二太太,眼里有泪地低声劝道,“您还病着,不宜生气。老爷和二爷还需要您呢。”
二太太喘着粗气由张妈妈扶坐到榻上,但她冰冷的眼神始终未离开蔡玉蓉的脸!
蔡玉蓉心里慌得厉害!过去一些不甚明白、觉得奇怪的感觉好像要有个解释了!可她不想听!一点儿也不想听!
“张妈,你给她讲讲她那个勾搭姐夫、生下不仑孽障的亲娘!”二太太恶毒地道。
“太太……”张妈似乎有些不忍。
“说!”二太太朝张妈怒道,“难道至今你还同情那个贱/人?”
张妈妈闻言连忙跪下,“太太明鉴,奴婢只忠于您一个主子,从未对六姑娘……从未对那个女人有过半点儿同情之意!”
二太太喘了几口粗气,“你站起来,那就讲给她听!”
“是。”张妈妈站起身,盯着蔡玉蓉看了一会儿才狠心道,“二姑娘,您的亲生母亲并非是太太,而是……而是太太的庶妹、您外家的六姑娘。”
蔡玉蓉觉得腿一软,扑嗵就跪坐到了地上。
“我娘是……是六姨母?”
张妈妈抹了抹眼睛,将当年的一桩丑事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