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八点，陈斌收到了协会的录取短信。

　　大势已定，入伍已是板上钉钉。

　　而且根据短信内容，一周内必须持录取通知到星海市协会总部报道，否则视为违纪，将受到严厉惩处。

　　仅仅是一条短信，陈斌已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军事化管理风格。协会只是一个民间组织，却能凌驾于国家之上，不是没有理由的。

　　富有节奏感的铃声响起。

　　升旗仪式。

　　人潮漫不经心涌出教室。

　　在这个国家和集体荣誉感逐渐降低的年代，升旗仪式的爱国教育职能早已丢失。对学校而言，它的作用是召集学生；而对学生而言，它则象征着一周课程的开始。

　　陈斌站在男生队列的第一排。

　　其实陈斌好歹也差不多一米六的个头，在这群十四五岁的屁孩儿里虽然偏矮，但绝不是最矮的。

　　至于为何班级座位乃至于各种集会都让自己排头，陈斌把原因归结于老师的偏爱。尖子生不一定能和同学打成一片，但一定能得到老师的优待，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队首走神的同时，站在队末的林琅焦急无比。

　　他疯狂刷手机，每隔几秒就刷一次。

　　明明今早八点就出结果，可现在……他瞄了眼屏幕右上角，八点十分了！他仍没收到短信通知！

　　虽说每年全国参考人数超过十万，每个人收到短信的时间可能有一定延迟，比如网上就有人爆料，说直到八点半才收到录取短信。

　　但更多的信息表明，通过的人基本都是八点收到短信，没通过的才会晚那么十几二十分钟。

　　越刷林琅的心越凉。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确定岳安市中了一个，不是自己，还能是谁？他忍不住偏头望向队伍最前端，随即摇摇头，怎么可能，他连名都没报！

　　“咳咳！”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

　　林琅抬头，竟然是校长？

　　除了开学典礼，校长很少在平时的升旗仪式上讲话——除非有什么重大通知。

　　不给他多想的时间，校长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情况：“刚刚收到一则喜讯，是关于第三区的统检结果。”

　　此话一出，操场上立刻出现一阵骚动。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林琅。

　　林琅一言不发，目不斜视。他完全专注在校长的讲话里。这是他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认真地听校领导讲话。

　　校长一扫全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初三三班。

　　“这一次统检，岳安市有且仅有一位考生通过。而这一位考生，很荣幸，就在我们一中。”他顿了顿，用洪亮且激昂的语气，大声宣布：“让我们恭喜，初三三班的——陈斌同学！”

　　林琅只感觉天旋地转。

　　不！怎么可能！怎么会是陈斌？他明明都没报名！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三班全体学生。

　　昨天才给林琅开了庆功宴，甚至是践行宴，怎么一夜之间……张鹤的脸色尤其难看，说面如死灰都是贬低死灰。他一想到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想到陈斌可能会秋后算账，就忍不住两股战战。

　　别说他们，连校长收到消息时都不敢相信，反反复复问了协会岳安分部的负责人，也就是赵玉龙，十几次。

　　逼得赵玉龙没办法，一怒之下祭出左牙当挡箭牌：“陈斌是左舰长钦点的，王校长要有什么不满，可以找左舰长去！”

　　校长彻底老实了，也不再多问，支支吾吾挂了电话。远航舰长的想法，他区区一个初中校长，哪里敢去过问？

　　再说，整个岳安市平均十几年才中一个，今年花落一中，管他是陈斌还是林琅，那都是一中的荣耀，更是他这个一中校长的功绩！他能有什么不满？他满意得很！

　　升旗仪式上弄这么一出实在出乎陈斌意料。

　　整场的掌声轰然响起的时候，陈斌还有点游离事外。

　　通过统检的消息他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毕竟走的后门，并不光彩。他原本的计划是拿到通知书后，偷偷摸摸就溜了，就算引起轰动和讨论，那也是他走后的事。

　　眼不见心不烦。

　　像这样堂而皇之地接受众人的瞩目和并非发自内心的祝贺，他内心里是抗拒的。

　　想不到校长能收到消息。

　　用脚想，也知道是谁通知的。

　　赵玉龙只怕还以为卖了自己一个人情，哼，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以后再找你算账。

　　陈斌想着，忽然教导处主任拿着手机，形色匆匆地冲上讲台，在校长耳旁耳语了几句。

　　校长立刻接过手机，背转过身去。

　　所有人都被这不寻常的一幕给吸引。

　　难道……还有变数？

　　某个角落，某几个人，又燃起一点希望。

　　肯定弄错了，乌龙了。怎么可能是陈斌？他连名都没报！

　　几分钟后，校长转过身来，盯着主席台下的陈斌，脸色阴晴不定。

　　最后，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中，他朗声说：“陈斌，左舰长托我们转达，让你立刻前往学校侧门，有专车在那里等候。另外，咳咳——”

　　校长将手机拿到话筒前。

　　左牙的怒火响遍操场：

　　“给我接电话！立刻！马上！”

　　“嘟——嘟——”

　　电话挂断。

　　陈斌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十三个未接电话，八个左牙的，三个赵玉龙的，还有两个是老妈。

　　就在这时，又有电话进来，是左牙。

　　陈斌接起。左牙的怒吼险些震破他的耳膜，他赶紧拿开了半米。

　　“让你保持手机24小时畅通，你敢无视长官的命令！？”

　　陈斌一脸无奈：左大舰长你身份转换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我这刚收到录取通知，还没正式报到，你就以长官自居了？

　　“升旗仪式呢，开了静音——”

　　“少废话！立刻去侧门！”

　　“嘟——嘟——”

　　陈斌一头雾水。

　　他抬头，发现全场寂静如夜，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呃——”

　　他看向校长，眼神配合手势，无声地询问是否可以离校。

　　校长秒懂，立马说：“请陈斌同学以军令为重。”

　　陈斌出列，看似淡定地走出操场。

　　这一段路不算长，总共不过三十秒。可这三十秒内，全校师生接近三千道目光，一秒都没离开过他的后背。

　　陈斌设想过一万种离开学校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

　　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该洗个澡换上最炫酷的衣服。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够不够帅气，以后要是挂在学校训练室的墙上，够不够震撼人心。

　　他独自走出操场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人声如沸。

　　他停下，抬头一扫校园。

　　随后，迈开脚步，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