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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源溪镇(132)

桃花源上 石榴十块钱 3405 2021-12-01 10:50

  现在想来,早就忘了阿爹那双眼睛了。

  门吱呀吱呀的,可能也是太老了,就如同从门里轻轻迈步而出的刘老公公一般,动一下手腕都能听到牙酸的声音。

  “老公公?”

  刘老公公仿佛两眼盲了一般,也不看路,双眼无神的在半截长廊上一步一步的挪动着,就连端着药站在一旁的虞梨都像是没看到一般,整个人儿如同孤魂野鬼,晃悠悠的就要朝着墙撞去。

  终归是缨子没忍住,张口叫了一声,刘老公公如同耳边惊雷咤起,整个人蹭的一下板直了腰板儿,忙是转过身来,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连声说着:“奴才该死,没留神到娘娘尊驾。”一边朝着地上就要磕头。

  缨子没动,虞梨也没开口,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样的词儿,倒是一旁的小宫娥快步走上去,将刘老公公给搀扶起来。

  缨子一瞧着她行为如此过格,却又挨着刘老公公的面子没好张口就要骂去,而是转过头来看了虞梨一眼,见虞梨的脸色并没有一点变化,这才安心的些,却还是将些许的不满挂在了脸上。

  “老公公何必如此,当初本宫还是一名永和宫所属秀女的时候,您还是永和宫的总管,本宫或多或少的都受到过您老的照顾,本想着这回算是向您老来报恩,可又怕您觉得这事儿心里总是担待着,开始没想说来,可您这般,本宫若是再不将这事儿给抖落出来,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虞梨说罢,又将手中的药递到缨子手上,然后快步走到刘老公公面前,一双手便将刘老公公的双手握住,刘老公公猛地将手从虞梨手中给抽了回来,便将宽大的袖子盖在双手上,连声说道:

  “娘娘,奴才依旧是奴才,冲撞了您就要守法,娘娘何必如此这般自下身姿,来与一个奴才说这些平话......”

  说罢了,又要双膝下跪,虞梨手快,托着他的肩膀将老公公的托了起来。

  “既然公公这般....之前的话您就当本宫没说过。看您这般疲惫的模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着吧。”虞梨绝口不提刘德贵一个字儿,她当然晓得刘老公公要说些什么,她还是想将老公公的那些个话堵在嗓子里,不要他说出来。

  就全当自己突然心软。

  刘老公公那双眼窝深陷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他忙着点点头,两手轻轻的托着虞梨的双臂,将自个的身子挪开她的双手,背着身,先是一步步的趋到半截走廊的尽头,先是转过身,扶着墙就要走开,可刚迈出一步去,偏偏是又转过头来,一双干瘪到破皮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可还是一个字儿都没说出口来,到底是跪在地上,生硬的磕了个头,又一脚轻一脚重的朝着院儿门走去了。

  虞梨目送着刘老公公用上半身费劲儿的将园儿门拱开,两脚终归是迈出门槛了,这时,缨子才低声说道:

  “娘娘,您不是在景仁宫属的秀女吗?可没说过是从永和宫出来的啊?”

  “那年秀女那么多,谁能记清楚哪儿是哪儿出来的。”虞梨淡淡的说道,罢了,她朝着小宫娥一挥手:

  “去跟一下老公公,莫要让他在路上摔着了。”说罢,她从缨子手中将药拿了过来,背身就朝着厢房走去了。

  一瞧着虞梨刚刚推门而入,缨子连忙着快跑几步,追上小宫娥,一把扯着她的手将她拽在自个儿身边,冲着语气生硬的说道:

  “记牢了自个的嘴,别什么不该说的都要像倒泔水一样倒出去,臭了你一个不可惜,臭了主子可是你八辈子命都抵不上的!”说罢,缨子松开手,可是嘴上却还是紧:

  “记得住吗!”

  小宫娥的脸色不太好,她虽然支吾着在嘴上答应了,可还是一脸的不服,最后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再一遍老老实实的回答:

  “缨姐姐安心就好。”

  这话说罢,缨子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她轻轻的推了一把小宫娥,说道:

  “快去吧,搀着刘老公公一点,好歹是个老人家,照顾照顾总是好的。”

  小宫娥连忙点头应道,之后便拔脚去追前面的刘老公公了。正巧着刘老公公步伐缓慢,他佝偻着的身躯就如同一条将行就木的老狗一样,缨子虽说是个宫娥,可又不说一个没张眼睛没有脑子的宫娥。

  也就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家主子心好狠,谁都看得出来为什么刘老公公那般拘谨,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将自己满肚子的感激化为字眼儿从嘴里吐出来。可这字眼儿吐出来了,心底会畅快不少,偏偏这东西压着,只会越压越重,迟早会变成一座泰山,活活的将人压成灰。

  虞梨还就将刘老公公这些话死死的堵在他的嗓子里,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

  可偏偏站在主子的角度来想,宽宏大度,不也是个好事儿吗?

  缨子不知道这事儿到底那边儿是对的,一边对不住良心,一边却有理有据,她决定不想了,于是就狠劲儿的甩了甩脑袋,却将头顶上的银簪子给甩了出去,叮的一声掉在路边。

  弄得自个披头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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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那双蛔虫的那双死人眼儿,就只剩下朱允炆那双勾了她三魂七魄的秀眼。

  刘德贵惊讶的抬起头来,他却瞧见刚刚救了他命的主子正双手捧着药粉儿,坐在他的塌边儿。

  虞梨身上淡淡的香味儿堵的刘德贵满脑子都是,他脑袋里发晕,却抻着两手两脚要从榻上跪起来。

  “趴着吧,好歹这背上的伤大半都结了痂,剩下那些个化脓的若是再崩开了,就真的好不成了。”

  虞梨淡淡的说道。

  刘德贵半个字儿都不敢说出口,他成了一条死在砧板上的鱼。

  可虞梨却伸手就要将盖在刘德贵背上的白布给掀起来,这回刘德贵就没忍得住,忙是说道:

  “娘娘,奴才这副破身子不劳您屈尊!还是让奴才自个儿来吧!”

  说着,咸鱼翻身一般,伸手到虞梨手底下,要接她手中的药粉儿。

  “早这般会说话,怎么会被打成这副模样?”

  虞梨摇摇头,她用柔嫩的手指肚轻轻的将刘德贵举起的胳膊给按到榻上。

  “就算是结了痂,还是要留下满后背的疤。”

  “奴才......奴才这条贱命.....能留下都是好运气......”

  “不过留下疤来好歹还有些男人味儿。”

  这两句话,巧的是一起说来,更巧的是一起沉默。

  刘德贵愣了神儿,他没想到自个能听见这般的话,仿佛将自个送到了极为尴尬的位置。

  听了主子这般有污名的话,奴才就像是知道了主子的秘密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更何况,还是宫里的奴才与主子。

  所以他只好闭死了嘴,将脸埋在褥子上。

  这话本是朱允炆对她说道,说时还闹得虞梨红了脸。

  虞梨突然想起了朱允炆,稍稍的呆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却看见刘德贵这副脏脸。

  连自个也没忍住,轻轻的笑了出来。

  听着这一笑,刘德贵紧着的心,好些是松了下来。

  没疤的,不就是那些个清秀公子哥吗?

  自个哪有那般模样?

  突然,他鼻子一酸,脑袋里乱混混的,本以为今儿个就死在景仁宫里了。

  命越烂,烂福越多。

  虞梨自个不会上药,就晓得将这药粉洒在刘德贵令人恶心的后背上,洒的乱糟糟的,还有些许都洒到了褥子上。

  “等着好完了前不要动弹,把命养好了,别忘了去奉养刘老公公,本宫可是会一直记着的。”

  “.......”

  “哎!”

  突然,刘德贵大声的应了。

  虞梨有些奇怪,她看了一眼刘德贵那张脏脸,心想着等会儿叫个宫娥来给他擦擦,她现在还觉得自个手上沾着刘德贵后背上令人作呕的脓,只想着将自个的手洗干净了。

  可奇怪的是,这个奴才却红了眼眶子。

  不知道哭个甚。

  莫不是被打成了傻子?

  虞梨一叹气,还以为自个到底是招来了个麻烦,话也不想再说什么,转身就推门离开了。

  等到她离开厢房,居然还在门里听到了些传出来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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