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起来,我也不会提。”
钱打铁用手指挑了挑他下巴上那几根仅有的胡子。
“自从那几个锦衣卫在你眼皮子底下偷摸办了事,你就消失了好几天。”
“我想找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余老先生一家的遗体我总不能就一直搁在屋子里,就在城外找了块算是风水宝地的地方给葬了,然后去了乌镇找石匠打了块墓碑,就这么算是.....这么着搭了座坟,安息了余老先生一家。”
“唉,只是小墨这丫头,当时和余老先生的孙女玩的挺好的,俩孩子整天乐呵呵的,结果没乐几天,碰上这种事。”
“你该知道小墨哭了一整天吧,后来又大病一场。”
钱打铁来回摸索身上的那杆烟杆,却没摸到。
“知道.....”
“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这个当姐姐不知道呢....我烟杆哪里去了?”
“楼下柜台上,你上楼的时候放柜台上了。”
“哦....哦.....”
“你那几天干嘛去了?”
“那几个锦衣卫呢?”
“.......”
钱打铁挑着眉毛,似乎很不愿想起当时的事情。
他踌躇了一会儿,倒也是说了:
“那几个锦衣卫还有接应的,比较扎手,我和小春子分头去追了,那几个人没一个比我俩差的,结果人没追到,绑着的那几个锦衣卫也让他们劫走了。”
“按理说,就算是没杀他们,私自关押锦衣卫也算是大事,就当年锦衣卫嚣张的脾气.....居然没有再来人报复,也是奇怪。”
钱打铁语气里满是不屑的样子。
“倒是你,消失了半个月,回来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干嘛去了?”
钱打铁说着,转身朝着楼下柜台走去。
“那几天....我出去找了个老朋友,他之前欠了我一次人情,要不然.....那些锦衣卫也不会就这么草草了事.....”
“也是,这对锦衣卫那帮混蛋来说,也算是草草了事了,没把我和小春子弄个乱七八糟的罪名给我俩抓起来送进昭狱,也算是我俩幸运?”
钱打铁站在楼梯台阶前,他轻轻拍着木质扶手说道:
“不过说回来,掌柜的你这个老朋友也真是厉害......”
“你这儿老朋友,不会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皇甫遥皇甫大人吧?”
钱打铁转过身来,倚着扶手,笑着说。
“.....怎么可能......”
姚白愣了一会儿,她才轻轻的说。
“人家皇甫大人,怎么可能认识我这种开一家客栈过日子的妇人呢......”
“也是,掌柜的你说的对。”
钱打铁一拍扶手,转身下楼去了。
“人家皇甫大人,不仅仅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种三品大员,更是堂堂国公爷和大宗师。”
“啧啧,皇甫国公爷这封号:安国公,啧啧,当年十位国公之首,就连赵将军也只是排到第二的镇国公。”
“还有这随本朝太祖开国的五大宗师之首....这么多年了,朝廷五大宗师现在只剩下三个....”
钱打铁显得有些唏嘘,他两指夹起属于他的那杆铜烟杆,从腰间别着的上面绣着一个四不像东西的香囊里一点一点的往烟杆头里塞烟草。
“可是人家依然活着,听说还还挺硬朗的,皇上根本没有让别人接替他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要职。”
“就算是后来成立了东厂,锦衣卫依旧权势冲天,唉,这种大人物怎么会认识咱们这种乡野草民。”
钱打铁摇着头,笑着将烟叶填满,然后用鞋后跟狠狠的磕着烟杆头的烟锅。
姚白跟着他,在他一直说话的时候也下了楼。
“你那个儿老朋友谁啊?”
钱打铁突然转头,瞅着姚白问道。
“小墨给你绣的香囊,你就拿着装烟叶啊?”
姚白也瞅着他的眼睛说道。
“啊.......别告诉小墨啊。”
“好,我不告诉她,我出去一下,你看着点柜台。”
说完,姚白转身朝着门外走了。
等她的影子消失在大门台阶下的时候,钱打铁才回味过劲儿,他有些苦笑着挠了挠头:“你自己都嫌丑没带着,还管我装不装烟草?”
说完,他将香囊从腰间解了下来,然后食指轻轻的从香囊上绣着的四不像点了点,转身去厨房找火折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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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溪镇到底有多大?
“就这棵柳树,看到没?然后一直往北走,一个时辰就能走到北门去。”
老乞丐缩在阴凉里,半带着哈欠,给小乞丐比划着说。
“那也没有金陵大啊。”
“确实不大啊,本来就没有金陵大。”
老乞丐眯着眼睛。
“那....那咱们来干嘛?这又没金陵大,又没金陵漂亮.....最重要的是,这里又没有金陵有钱人多.....师父咱们这几天才要到不到半钱银子....”
“唉,你个傻孩子。”
老乞丐翻了个身,重重的在小乞丐脑袋上拍了一下。
“疼啊师父.....”
小乞丐捂着头顶,有些委屈的说。
“你个傻孩子,整天啥也不想,冒傻气,你有见过师父我在金陵城能这么轻松自在的睡觉?”
“哪有啊?”
小乞丐说道。
“你再好好想想。”
“确实....我觉得师父你比在金陵的时候懒了不少。”
小乞丐揉着脑袋,闷哼哼的说。
“就是嘛.....”
师父越说声音越小,还慢慢打起了鼾。
“可是师父,咱们在这里乞讨不到钱啊!”
小乞丐见师父好像要睡着了一样,连忙拽着老乞丐的手就不停的晃。
“哎呀!这几天饿着你了吗?”
老乞丐不满的说道。
饿着....倒确实没饿着。
小乞丐摸着还有些胀的肚子想到。
他帮一家老人锄地翻菜籽,人家管了他一整天的饭,全是白面的,他不仅吃的撑得要死,还给师父带回来不少。
临走时那家人又给了他五文钱,这五文钱足足能买二十个大馒头,足足有他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实心大馒头,够他和他师父吃三四天的了。
这几天他每隔一会儿就会去找个人家打打工,人家就会给他几文钱,所以这么些天,他和他师父根本没饿着,反而还吃了顿肉。
“所以说嘛,乖徒儿,咱们乞讨不就是要吃个饱饭嘛....既然能吃到饱饭了,还要什么钱?”
“那.....那这里就是仙境喽?师父你说过的,能吃饱的地方就是神仙住的地方。”
“对啊!对!”
师父大喊着,拍着腿猛地坐起来。
“这里就是仙境啊!仙境!”
“所以乖徒儿,让师父睡一会儿吧。”
说着,老乞丐又仰头躺下,就要睡觉。
“可是师父,你说过的,要到仙境就要渡劫的啊!什么掉脑袋,缺胳膊断腿的不是都可能发生的吗?”
“咱俩到这里来,除了走了好几天的路,脚上磨出了挺大挺大的水泡,也没有什么劫啊。”
“没有你还不乐意啊?非要缺胳膊断腿的才好?”
老乞丐被烦的起身揪着小乞丐的耳朵就不放,他大声斥责的说。
“为师想睡会儿觉就不行吗?!非要一个劲的说说说,你要是精神就去找个活儿干去!咱们好今晚再吃顿肉!”
老乞丐训斥小乞丐的时候,他眼睛习惯性的往大街上飘。
这是他多年乞讨的习惯,好看见一个身着华贵的财主公子经过,第一个跑过去乞讨。
“呦!姚掌柜的!”
姚白刚刚经过那里,老乞丐一眼就看到了她。
“你....你是....”
看到姚白有些疑惑的眼神,老乞丐松开揪着小乞丐的手,连忙跑过去说道:
“姚掌柜的,是我啊,老小儿肖一勺,半个月前来的啊。”
老乞丐嬉笑着说。
“我.....我有见过你吗?”
“有啊,掌柜的!半个月前您在客栈里见过我们啊!”
“师父.....”
小乞丐刚想说什么,就被老乞丐转头看过来的凶狠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姚白轻轻瞟了一眼小乞丐的深情,她淡淡的说道:“咱们还是没见过的吧。”
“咱们见过的啊掌柜的......”
姚白掏出一枚铜钱,递到老乞丐面前。
“咱们没见过的,这半个月我没过一个人的关,怎么可能见过你?”
姚白微笑着说:“拿着,今晚上来客栈找我。”
“......”
老乞丐手有些颤抖的接过铜钱。
“走了。”
姚白说道,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掌柜的!”
老乞丐突然站起身来,喊道。
“?”
姚白转过身来,看着他。
“掌柜的.....还缺我徒弟一文钱呢.....”
姚白看了老乞丐身后,有些害怕的小乞丐,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文钱来,扔到老乞丐手上,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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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她是谁啊,好凶唉。”
小乞丐扒着老乞丐的手臂,小声的说道。
“她叫姚白,是城中央,旺财客栈的掌柜的。”
老乞丐有些无力的说道。
“师父....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没有.....乖徒儿,你这一文钱拿好....记住了,千万别花了!也别和这几天挣得铜钱混到一起!”
“是...是....师父我肯定不会花掉的.....”
老乞丐瞬间严厉起来的话将小乞丐吓了一跳。
“乖徒儿.....你看着钱啊....”
老乞丐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
他将铜钱举起来,一直举到头顶。
“一文钱卖生,一文钱买死......在这儿....人命就值一文钱啊.....”
“乖徒儿....这登仙境的劫,咱师徒俩今晚就得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