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想着顺眼的东西,搜肠刮肚也不过就是一个美字,没有读书人的高雅言语,也没有阳春白雪般的调子。
他们看见美的东西从来都是往里面塞满了自己肮脏的**,没心情歌颂美的东西到底是如何美,更没心情像阳春白雪一般的唱出来。
比如这只醉花鹅,全应天府独一份的名菜,摆在小厮的面前,而小厮却没认出来,还以为不知是谁家的蒸鹅卖的这么缺德,巴掌大的鹅崽子也敢就这么往上端。
因为小厮俗,所以他不知道,这只鹅崽子是用松仁鹿茸等比人都贵重的药材喂养长大的,下锅前还要饮上二两琼浆玉液,待到鹅崽子醉死了,去筋拆骨掏肝脏的时间不得超过半柱香,以免酒味顺着鹅血全都流干净了,就光是拆骨这一项就得三四个大师傅轮番上手,就连做好之后往鹅身上洒的桃花汤都是用银耳熬出来的,生怕污了一点汤的颜色。
所以说,那个人不如鹅值钱的年岁,一只这样的醉花鹅足足得有个十多两银子,而这十多两银子足够一家普通的庄户月月吃顿肉的这么过能过个四五年,也能从人伢子手里买来七八个健硕的仆妇或者四五个奴隶,运气好还能碰上几个脸长得俊琼的**。
那种年岁就是这样,人的命可以一文一厘的去较真,去算计,谁他妈管你什么人命是无价的,敢这么说的人怕是要被安上口出狂言的疯癫病这种名头,按着你的去祠堂上嗑,还想着些什么找个王公太子浪漫的嫁了,娶个公主美人肆意妄为的过一辈子。
这种人第一天没被打死都足够啧啧称奇的。
不过见多识广的老人们眼里总有些这么个人,有的虽说没被直接打死,但是老人们都会用筷子敲着喂鸡的槽,漫不经心的说道:也没个好下场。
也许再过些年岁,等到老人们都入土了,那个时候人命都是无价的,谁都不敢像前些年人伢子那般嚣张。
“无价?那不就是贱吗?”
雅的人羞于出口,俗的人说完还不忘再睡上一觉。
也许有的人睡醒了才晓得,为啥子那只醉花鹅这么贵,而味道尝起来却和十几文一只的烧鹅没什么两样。
也许他们也会晓得,为什么你这么跟雅的人说,雅的人会跟你急。
雅的人可尝不出蒸鹅与烧鹅的区别,也许就是一淡一咸,可他们知道面子在这蒸鹅上,在这每一条肉丝儿上。
就连这味儿上,都带了面子。
所以就有那么一个吃不起醉花鹅的酸秀才,仗着自己认得几个字,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完就往门口上一贴: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瞅瞅这两句话,多他妈俗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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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瞅这些个阉人,多他妈俗气啊?
菜都是城外菜地新给你摘的,根上还连着泥巴呢,洗都不给你洗一下,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带过来了,你还不能说啥。
得亏他不是个菜农,这种菜农搁在别地方还行,这应天府里父母官大老爷们,谁自己洗菜?
这话不能当着面跟他东厂的人说,更不能跟美人儿,美人儿的朱唇不是自己长满胡子的嘴,里面吐出的是兰香还是酒气,他都说的不算。
不过侯临他再怎么从余庆身后给他甩脸色,只要闻上美人香,心中就再没瞧得起过这些个阉人了,包括那个东厂提督。
男人不好色,还能叫男人吗?想来之前见过一名旅人,旅人说在天竺国,男人纳妾是因为女人伺候不好男人,用不着去找些什么理由来搪塞家里的母老虎,想到这儿侯临心里就一个劲的乐呵,幸亏他没娶过哪个大家的闺女,自己到现在虽说一个正妻都没有,可手底下的美人儿却不少。
婊子从良可比那些带着血的还要忠贞,这其中的滋味侯临迷的可是神魂颠倒,一想到入了美人怀,甭管是哪个太监使坏或者哪个官场上的人嫌分赃不均,统统都塞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上去,大半夜就是抱着美人享乐的时候,亲爹来了也没用。
他亲爹又砍不了他的头,断不了他的财路。
一想起美人儿来,侯临笑么着目送余庆离开之后,突然觉得这一天没见过小十九一面,他边想着边觉得心头上少了块肉似的,有些鬼使神差般就要往院子外走。
“老爷,干嘛去啊?”
这个“嘛”字儿再应天府的口音里平白的比顺天府多出了一两个弯,这弯就和美人的丁香舌儿一般,将侯临里里外外都绕了个痒痒,心头这块肉这么一绕,又好似平白多出了二两来。
“老爷,这大好月色,可别辜负了良宵时辰”
不是说他侯临偏爱窑姐,可窑姐就是勾人,就是比那些个握个小手都要红个半天脸,还没**就喊疼的良家闺女妖上太多。
“美人儿真是懂我”
这话像是忍着痒般说出来的。
“老刘!老刘!”
“拿酒来!酒!”
“珍馐!还有珍馐!”
只见美人朱唇微张,粉嫩的舌尖好似不经意般的上下活动,侯临转眼就忘了被余庆甩脸子的事儿了,嘿!他一个阉人懂什么?
他懂美人腰肢的柔软吗?他懂美人娇喘的勾魂吗?他懂美人双腿的仙欲吗?
管他再怎么有权有势,就算是用玉皇大帝的玺子做成的玉势,那他妈也是跟他血脉不通的!
干着急!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行太监上青楼!
美人儿
莫急,莫急
说话喘着粗重的呼吸,舌尖还要打个卷儿。
“先吃珍馐,再赏月啊。”
“‘赏’月吗?”
美人娇笑道:
“全凭老爷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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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人都哪里去了?”
老刘从院子走到厨房,除了那些个厨子,愣是没见着一个小厮。
酒还盛满了正好一玉壶,这还不算着急的,但是醉花鹅的锅气可等不起。
老刘明白的很,这个时候主子绝对和美人搅和在一起了,谁去都得挨骂。
可他不去更得挨骂,主子叫的他,他却让别的小厮送过来了,你让主子的脸往哪里放?你瞧不起主子吗?
老刘眼珠子一转,心想着,要是再找个小厮,让他先将酒给送过去,他自己以调待醉花鹅锅气的理由晚些个过去运气好的话主子一高兴,还能再赏他些东西。
可这一路上,愣是一个小厮或者丫鬟都没见到。
正在老刘心头里闹腾的时候,他忽然瞧见一个小厮正扛着一人高的木头棍子正走在路上。
“喂!”
老刘一间,赶忙一嗓子就喊了出声。
“过来过来!”
老刘害怕黑灯瞎火的小厮瞧不见,他还将灯笼提在手上晃了晃。
果然,这么着那个小厮一眼就瞅见了,他拎着个棍子小跑着就往这边过来。
“来来来!这酒给你,你赶紧的去给主子送过去!”
灯笼的光昏暗的,老刘也瞅不清楚小厮的面容,况且这个小厮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可老刘已经来不及琢磨这些个事儿了,他赶紧将乘着玉壶和酒杯的盘子递到小厮面前:
“赶紧的,把你手中的杆子扔下,把酒给主子端过去!”
小厮支吾一声,只见他手一松,棍子咣当掉到了地上,他双手接过盘子,刚想转头走。
“主子在哪里呢?”
小厮问道。
“狎鸥坊!快去吧!”
“那个什么什么坊我不认识啊。”
只见小厮这么说,老刘火气一大,直接吼了出来:
“往前直走,连过两座石桥,左转就是!”
“哦!晓得了!”
小厮说罢,撒腿就往石桥走去。
“等会儿!你回来!”
老刘一琢磨,突然觉得事儿有些个不对,他赶忙朝着小厮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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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火一急就忘事儿了,我跟你讲,要是主子问起‘刘管事呢?’这句话,你就说刘管事忙着调待珍馐的锅气去了,马上就过去。”
“还要说刘管事怕主子吃的不满意,特意这么做的。”
“哦,晓得了。”
小厮听完,转身就要走,而这回老刘没有拦着他。
“就算是主子没问你也要说啊!”
瞅着小厮的身影越来越看不清楚,老刘连忙扯着嗓子喊道。
等他喊完,刚想往厨房里走的时候,一脚踩上了小厮仍在地上的那根棍子,险些摔个狗吃屎。
“他娘的!”
老刘骂道。
可这么一吓,倒使得老刘精神了些:
“刚才那个小厮好像没见过啊新来的?”
“他大半夜的扛根棍子干嘛?”
说罢,老刘还瞅了一眼脚下的棍子。
分明是有一头削尖了的,可老刘就是没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