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鑫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短髭小子就是当今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按理说他作为朱厚照的亲舅舅不必如此紧张，可是朱厚照这小子却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张鑫心中叹息，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而自己只是一个国公庶子呢！张鑫的老爹张峦本是一个秀才，后来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再后来就生了一个好女儿，这个女儿就是后来的正德生母张皇后了！

　　孝宗皇帝朱佑樘只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自然水涨船高，张峦一家的待遇如同坐火箭一般的飞升。张峦死后被追封昌国公，其长子张鹤龄袭封寿宁侯、后来次子张延龄也从建昌伯进爵为建昌侯。

　　张家兄弟飞扬跋扈，一直名声不好，作为庶子的张鑫从小也是在俩哥哥的阴影下长大，没什么建树。好在大姐还念着他们的姐弟情意，所以他才能在京城的纨绔圈里厮混的风生水起。

　　正德也不管他的这个便宜舅舅，只是背负着手在各个赌桌前转悠，看着这看看那，最后注意力被最右手边的一桌牌九吸引住了！

　　这桌牌九坐庄的是一个胖子，他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可是因为胖的缘故，面皮被撑的紧致，竟是一张大脸又白又胖，没有一丝的皱纹。此刻他正双手围拢将赌桌上其他三家赌客面前的银票揽入怀里，他的面前的银票已经堆成了厚厚的一摞。

　　胖子兴奋的搓搓手，他的胖脸因为激动而面色潮红，头上布满了汗水，许多汗水蒸发出的水气让他好似内功深厚的武功高手。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三家赌客，和他们后边的散客，他们的脸色晦暗，如丧考妣。

　　牌九的历史可不短了，有人说是宋太祖赵匡胤天生好赌，为了在军中解闷发明的牌九，不过更多的说法是从掷骰子一点点的演化而来。牌九一共是三十二张长方形骨牌，平常赌场用得是骨质牌，像博戏楼这样的地方自然用的是象牙牌。

　　玩家一般是四个人，根据胜负情况轮流坐庄，庄家和三个闲家对赌，闲家根据庄家拥有的赌资和自己的预测下注。本来是四个人的游戏，可是也允许其他的人根据自己的预测将赌注投入到四家任意一家，赢了同赢，输了同输。

　　庄家负责码牌，和掷骰子，根据骰子的点数给四家发牌，每家四张牌，三十二张牌可以玩两轮。拿到这四张后，两个一对，组成点数最大的两个组合，当然点数是朝下的，不能被别人看到。组合好之后就不能再改变了。此刻再由庄家依次翻牌，闲家和庄家对比，两个组合都赢才叫赢，都输才叫输，如果一赢一负就是平牌，不分胜负。

　　胖子洗完牌码好，将两枚骰子在手里攥得吱吱响，嘴里唱道：“下定离手啊，诸位！下的多赢得多，回家买个大货车，下的少赢得少，只能买个破棉袄喽。”

　　正德听他唱的有趣，更是凑近了几分，想看看这个胖子的运气是否还是那么好！他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看到胖子对面的闲家是个华服少年，也是十四五岁年纪，不过虽然面色还很稚嫩，语气却很老道。少年冷哼一声道：“好你个胖子，连吃我们三口！我就不信你运气那么好，我这次还下‘头’，不对，我要和你赌胜负！”

　　正德听得好奇，向旁边的王鑫问道：“什么是赌胜负？不是已经赌着了吗？”王鑫笑道：“赌胜负，就是即便胖子赢了其他两家，只要是这副牌比那个少年小，就连同赢得钱都输给少年了。如果胖子赢了其他两家又赢了少年，少年输给胖子的就是这三家的钱数总和！”

　　正德听罢摇摇头头，他看明白这少年已经动了火气，这是要倾家荡产的节奏啊，这胖子手里的银票怕是已经有几百万两了，不过“赌”本来就是拼运气，谁能保证，这个少年不会一把翻盘呢！

　　赌桌上胖子擦擦脑门的汗水，假装下了下决心，抬头也直视着少年开口道：“好，我没有怕你的道理，我现在运气正好，这是你非要鸡蛋往石头上碰！”

　　剩下的两个闲家看看双方的架势，知道这把牌之后必定有一方会黯然离开，便都下了小注，坐山观虎斗！胖子肥胖的手如同女人一般细腻圆润，他轻轻的抚摸着被摆成两层的牙牌，将它们捋成直直的一溜，突然一把抓住前四张牌高高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地落下，一寸长三分宽的牙牌在他的手里被摔得山响，离得近的耳朵都是一阵刺痛！

　　这招敲山震虎是赌场管用的招式，为的是壮自己声威，弱对方胆气。那少年真的被吓了一跳，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一张脸涨的更红了，大声道：“你这把戏，我见得多了，唬不了我，你且慢发牌，我要调牌！”

　　胖子缓缓站直身子，冷哼一声：“心虚啦？”

　　少年瞪眼，寸步不让道：“这是规矩，你敢不让我调？莫非你有鬼？”

　　胖子一手指牌道：“有鬼？”又一指门口道：“进这个门口可都是要搜身的。”胖子眼珠一转道：“你说我有鬼，我看你难不成是怀疑这博戏楼有鬼吧？”他这招移花接木到真的把少年的嘴堵住了，少年不理他，上身前探，嘴里喊道：“我挖你心！”说着他的双手从牙牌中间抓起八张，然后放到两头，往中间一挤“啪”牙牌又合成一排。这还没有完，他又接着喊：“我剁你三刀！”剁三刀就是从这一排牙牌中间各抓三把然后放到两边。

　　接着少年又玩出什么“砍头剁脚”、“分筋错骨”等等招式，看他弄的不亦乐乎，胖子只是两手抱胸，冷冷的看着，等少年弄完之后，才嗤笑一声道：“你搞半天，最后这下还不是要我弄！”说着他把这牙牌按照他的习惯重新摆好，分成上下两排，然后从上边一排拿出四张放在前面道：“开始吗？”

　　少年咬牙道：“开始！”

　　“好嘞！”胖子随手将手中两枚骰子掷出，骰子撞在牙牌上发出清脆的“啪啦”声，然后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在桌上旋转不停。

　　“五点！”两枚骰子碰撞了一下，分列两边：一个两点、一个三点！“好！五自手！”胖子将先拿出来的那四张牌放在自己这边，然后按着逆时针顺序每一家发了四张！

　　胖子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牌点数翻向自己，先看前两张是一张十二点的天牌和一张两个点的地牌，紧接着又打开另外两张：是一张红色八点的人牌和一张白色的八点杂牌！他将牌扣好，扫视一下其他三人，见他们也已经将牌扣好，便开口道：“好，开牌！”

　　说着他便去翻旁边人的牌，对方前边是一点，后边是对板凳，一大一小，本来这人这次下的注就不大，胜负并不重要，平局也是很好的结果。他正待要翻少年的牌，那少年却急不可待，自己翻开了牌：赫然是地九点，和天九点，这副牌比较大了，虽然不一定赢，但是上下都能赢它的牌也很少了！

　　看到少年得意的样子，胖子却是微微一笑。他一笑，少年的心却沉入了谷底，他只能期盼着胖子的牌只是和他打平！最后一家的牌也被胖子翻开，是前六后七的小牌。

　　胖子嘿嘿一笑，“啪”的将自己的牌翻转，众人聚目一看，都慢慢摇头替少年惋惜。胖子是天杠和地杠，虽然都只是比少年的牌大了一点，确是完胜少年！

　　少年看到败局已定，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胖子哈哈大笑，狂妄道：“我这锅里是四百五十万两银票，在加上这把赢了张员外的五万两，一共是四百五十五万两，看你年幼，给你留五万两零花钱，剩下的可一个子都不能少，付账吧！”

　　少年惨笑道：“今天我带的这一百万两，就是我跟亲戚朋友借来翻本的，都输给了你，现在我是身无分文了！”

　　胖子怒道：“什么？难道在这博戏楼你都敢赖账？”

　　少年道：“我不赖账，可是我现在确实是没有钱，我可以给你打下欠条，你若不着急，我可以把我每月的月钱给你！”

　　胖子怒极反笑：“你敢耍我？每月的月钱？岂不是要还到猴年马月？你知道咱这的规矩是不可影响官场上的父兄子弟，你这是故意的！看来这博戏楼的名声就要败坏在你的手里喽！”

　　胖子打定主意，只在这赌这一把，斜觑见张鑫在这，便打定主意拿博戏楼说事！他知道想张鑫这般的顶级纨绔虽然有时候无赖，但确是最重面子的，他就是要激的张鑫替这少年会钞，到时候他再远走高飞，到时候谁还找得到他。

　　少年涨红了脸，急道：“和博戏楼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

　　旁边的张鑫听到那胖子嚣张的总拿博戏楼说事，心中不免也生出火气，他面色阴沉对旁边的一个随从说道：“查查这个胖子什么来历，谁领进来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少年的账，我替他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