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太阳还没有升起。青石板路上,潮湿而又干净,像是刚刚冲洗过一样。还有雾气氤氲着,是以根本看不到路的尽头,竟像是天街一般!
本以为起了大早,可是路边许多摊贩们早已经摆好摊位了,而且早点摊子上更是已经坐满了食客,让这“天街”上充满着人气!
这么早来吃早饭的,大多数是些苦力,早早来了为的是在江边抢些活计。吃了饭才能有力气干活,所以一出家门就到了早点摊子上。
除了这些“苦哈哈”们,当然不免还有些别人,比如浪荡子,或是烂赌客。他们狂嫖滥赌了一宿,天亮了才想起回家,家中未必有现成的饭菜,现在肚子饿急了,就随便吃点填填肚子!
别看他们在赌场里一掷千金,或是在粉头身上花钱毫无节制,却舍不得多给这早起的摊主几文小钱。
市井的生活就在眼前,孙家的大宅也在洪江最热闹的这条街上!这条街上寻常的吊脚楼是有的,不过更多的却是马头墙,小青瓦的江南风情!想来这些都是来往商贾的杰作了!
孙家大宅在大街中央的一条短巷里,这条短巷里也只有孙家一户人家。要进短巷必须从一座牌坊下走过。牌坊不高,样式也不华丽复杂,就连建成牌坊的石料也因为时间久远有些灰败了,不过反而更有了一种亘古长存的气势,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牌坊上书四个大字“梯山航海”,字体遒劲有力,法相森严,让人过目不忘。不过这座牌坊却不是给孙老太爷的,而是皇帝为表彰老太爷的父亲而建的!
此时孙正义正领了杨本泽、蓝盈盈二人从牌坊底下经过,急急地进了巷子,叩开大门,又上下几处阶梯,行了数百米后才到了一处庭院!
进到院内不再疾走,杨本泽才有空打量打量。他环绕四周,只见这个院落不大,正屋对面种着几尾修竹,修竹旁边几个石锁类的物件散落着。正有两个壮汉正卖力的摆弄着石锁,看到二人走来也不出声,只是停止了锻炼!
正屋门口边上一个老人正坐在竹凳上,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此刻他正端着青花大碗“稀溜溜”的喝着米粥,旁边矮桌上是些腌鱼,咸菜,豆干之类的开胃小菜,精致而不奢侈!
杨本泽打量几眼老人,心里暗忖道:“这便是那老神仙孙元林了吧!”他又瞟瞟蓝盈盈,只见她目不斜视正盯着那个老人吃饭的桌子,想来她心里肯定是忐忑不安的,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旁边的孙正义已经站定身子,向老人躬身施礼正色道:“老太爷!”又向那两个壮汉笑笑打着招呼:“十三哥,十八哥!”
两个壮汉“嗯”了声,算是应了,便不再理会他们,又开始摆弄起石锁来,像是和石锁有仇似的将它们抛上抛下,毫不停歇!
孙正义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杨本泽确是看的呆了,那飞上飞下的巨大石锁,怕不下数百斤吧,此刻却被二人耍的如同枕头一般伏贴。
他暗自咋舌之际,老人已将碗里的最后的一点米粥用竹筷拨到嘴里,放下碗筷,看向了他们!
没有绝世的风采,老人就是平平常常的老人,既不威猛,也不儒雅。如果非要说特点的话就是真的很老很老,而且皮肤黝黑,如同老农。
老人缓缓开口问道:“正义啊,就是这两位?”
孙正义赶紧道:“对对,就是他们俩!”
杨本泽、蓝盈盈也连忙施礼道:“见过老太爷!”
老人似乎很满意他们的懂礼,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想笑,却没有笑出来!他缓缓的站起身对着那两个兀自练石锁的壮汉道:“正起,正礼!你们俩先出去吧,我和正义有些话说!”
两个壮汉闻言收好石锁,拜别老太爷,就匆匆离开了。杨本泽打眼观瞧,此二人望向他们的眼神都不友善,一人目光冰冷,另一个嘴角微翘,神情似有戏谑之意!看来都是未将孙正义看在眼里的主。
那老人接着又道:“走,咱们进屋说话!”说完便往屋里走去。他上身挺得很直,却前倾的厉害,将下半身落在了后面,估计身体也有些问题,不过下盘依然稳稳当当,看得出武功并没有落下!
进到堂屋,老人在主位坐下,杨本泽三人不敢坐,都站在下手!屋里陈设简单,也没有奴仆杂役伺候,几人又都没有开口说话,诺大的厅堂里竟显的清冷寂寥!
老人的眼神在杨本泽蓝盈盈身上打量着,似乎不明白这两个人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见自己这个老头子。
要知道他已经不过问俗事很多年了,要不是这个不争气的曾孙赌天发誓,又眼泪鼻涕的抬出那个早亡的孙子出来,他实在不愿意见这两个后生小辈!
他思虑着种种可能,但见到这两个人之后好奇之心更甚了:这女孩还好,虽貌美如百合,难得一见,但一看就是苗人血脉;那个男孩儿却很奇特,他身上有股奇怪的气质,竟然连自己都看不透!
要知道自己这一生上到皇帝、达官贵人;下到贫民百姓、贩夫走卒,阅人何止上万,却从没见过一个这样的“怪人”!
孙正义也没有说话,他本就忐忑,老太爷能开恩见这俩人已经让他受宠若惊了,此刻他只想听老太爷垂询,自己肯定是有一说一,不会有一分怠慢隐瞒!
杨本泽和蓝盈盈初次登门,又是面对这样一个老人,更是不好造次轻言!
许久,老人才慢慢道:“说吧,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
蓝莹莹再施一礼,环顾四周道:“老太爷,这里说话方便吗?”
孙元林笑笑道:“正义引荐你们来见我,如果你们不想让他知道,自然可以让他离去,除他之外我这里再无他人。”
蓝莹莹看看孙正义,孙正义眯着眼睛,挤眼摇头表示打死也不愿离去。蓝莹莹向他点头!又面向老人抱拳施礼道:“老太爷,那我就说了。”
孙元林点头,他动作缓慢,刚想点第二下的时候,蓝莹莹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他听到之后,扬起的头却没有放下,愣在了当场。
蓝莹莹说的是:“老太爷,您还记得茅稳生吗?”
“你说谁?”老人猛的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四射,如同天神下凡。
三人被老人气势威慑之际,老人又收敛了气息,重又成了那个其貌不扬的黑瘦老人!
蓝盈盈被孙元林气息威慑,神情一滞,待孙元林收了威压,心里不禁为自己的的怯懦生气,咬牙硬顶道:“看您神情,该是认得他喽!”
孙元林盯着蓝盈盈不在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杨本泽三人也没开口,一时之间屋内又陷入沉默。
半晌,蓝盈盈咬咬牙又道:“这个老朋友您是见不到了,不过他告诉您‘事出了意外,不过已经办妥了,他也没什么家人故旧,无福享用,都留给你了!’”
孙元林张张嘴,本来想问茅稳生是不是死了?不过想到茅稳生本就比自己大十几岁,老也老死了!便改口道:“他是怎么死的?”
蓝盈盈道:“我也没亲眼见过他,不过听说海难后他侥幸获救,不过也伤了肺,是病死的。”
孙元林紧紧追问道:“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蓝盈盈知道这事无从隐瞒,索性直说道:“家父已经亡故,天下只有我知道此事,你那份图有些偏差,现在世上也只有我知道那些东西在哪了。”
又是一阵沉默,孙元林感觉自已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唤起那段久远回忆的细节,他猛地一拍桌面,说道:“来人!”
杨本泽等人正在惊愕间,从外面便冲来十数名青壮,将三人团团围住!孙元林肃声道:“请这两位小朋友小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