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到处是一片秋天景色。
这天,薛嵩府上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道姑,中年汉子自称是薛嵩大人的故人。守门卫士一听这口气,忙进府禀报大帅。薛嵩吩咐卫士把两人请到客厅。
当薛嵩来到客厅,一见到那中年汉子时不由得一愣,立刻认出:他就是三年前送红线到薛府当丫环的那个自称范阳老军的人,而那个道姑却是陌生的。
“你不是常林壮士吗?”薛嵩还记得他叫常林,这让常世雄感到很亲切。“大帅真是好记性,竟然还能记得我这个范阳老军卒。”原来常世雄当年曾遭剑南道监军使贾世仁的通缉,这一路上要过很多关卡,为避免惹出麻烦,所以和师姐商量自己改名常林。
“哎!怎么能忘记呢?这位仙姑是?——”薛嵩看着身背剑囊道家装束的妙玄。
“啊!我来给大帅介绍一下,这位是红线的师父妙玄道姑,也是我的师姐。”听常世雄一介绍,薛嵩立刻对妙玄道姑肃然起敬。
“原来是红线的师父,薛某谢过妙玄大师。”说罢,薛嵩起身向妙玄施礼,妙玄和常世雄想阻拦己来不及。其实两人知道薛嵩是因为红线的事而感谢他们,但又不便当面说出,所以装做不解。
“大帅为何这般抬举我们?大帅一家对小女有养育之情,我们应该感谢大帅才对。”常世雄恳切而又感激地对薛嵩说。
“让常壮士取笑了,薛某眼拙,不知常壮士乃江湖侠士,这位妙玄大师也定是武功超群,大师能培养出红线那样的侠士,实在让薛某钦佩。”
听薛嵩提到红线,两人相视一笑。
“常某不知小女做了什么让大帅生气的事情?”
“哪里是什么生气的事?红线丫头可是我薛家和昭义军的大恩人啊!”
看常世雄和妙玄好像还是没听明白,于是薛嵩向二位讲起:魏博镇田承嗣如何骚扰、欺压他,如何炫耀武力,如何要求到相卫镇来养病,自己又如何日夜忧虑这些事,又如何被红线察觉,然后夜入都督府,盗来金盒,这才解除了我相卫镇和昭义军的危机。
“二位侠士说说,这红线丫头不就是我薛嵩的大恩人吗”
听薛嵩说得这么诚恳,两人都笑了。其实两人进入相卫镇时,就听到百姓在议论这事,在酒搂、在茶馆,人们添油加醋的讲述,把这个人说神了,什么飞天女侠,什么飞剑斩人,什么来无影去无踪。
两人猜测十有八九是红线所为。经薛嵩的讲述,两人知道他们没有猜错。
薛嵩知道红线是妙玄的徒弟后,便知道妙玄和常世雄两人也是侠士一流的。
“不知妙玄大师在哪座仙山修道?”薛嵩很想结识两人,希望将来能有个照应。
“实不相瞒,我们二人都是老君山冲虚观冲虚真人的徒弟。”
薛嵩说:“哎呀呀!失敬,失敬。原来二位大侠乃是冲虚道长的徒弟,请恕薛某眼拙。”
妙玄也感谢薛嵩这三年多对徒弟红线的照顾,所以就把她和师弟的来历告诉薛嵩。得知二人是冲虚真人的高徒,薛嵩更加敬重他们二人。
原来老君山冲虚观的冲虚真人乃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剑客,名震天下,一把太阿剑纵横江湖四十年。他身怀三大绝技:飞腾术、太乙神剑术、九啸神功。他有师弟道号灵虚子,武功稍逊于他,现在华山云清观修炼。
他们二人的师父就是隐退江湖二十多年的无极老祖,没人知道他隐居在何处,这成了江湖上的一个谜。
薛嵩久闻二位道长的大名,知道二位道长俱是一流剑客,淡泊名利。原本二人在武当山修行习武,因武功名动天下,江湖武林人士闻其名而纷纷上山讨教。
其实无极老祖还有个三徒弟叫恶风,他的武功更胜过两个师兄,但这恶风桀骜不驯,好勇斗狠,人送外号‘天杀星’。他经常下山寻江湖武林高手比试武功,因他武功超人经常将人打死打伤,惹得江湖各大门派纷纷找上山来,要找太乙门算帐,要找恶风讨命来。
一时间,武当山是刀光剑影、杀机四伏。师父无极老祖为维护武当山道观的清静和安宁,不得己将两个徒弟赶下山,让他们去云游天下,然后各自找一处名山古观隐居修行习武。
师弟灵虚子喜欢华山的险峻,又靠近京都。而师兄冲虚真人则选择北方的老君山隐居,将山上旧道观修缮一新,并改名为冲虚观。
而无极老祖则带三徒弟恶风不知所踪,一晃二十年过去,始终没有他师徒俩的消息。
“我们这次来是带红线去西川寻找她娘团聚。我们要感谢大帅一家三年来对红线的养育之恩。”常世雄向薛嵩说明了来意,并表达了对大帅一家的感激之情。
“哎!常壮士快不要这样说。说起红线来,我们全家也是愧对于她。三年来只是把她当做下人使唤,没想到在薛家危急时候,倒是她救了我们全家、救了相卫镇,这丫头竟能顶我几万精兵的作用!”说起红线和那件事来,薛嵩总是感慨万分,赞不绝口。
谈话间,薛嵩己吩咐丫环去叫红线来。
红线急匆匆赶到客厅,一进门就看见干爹常世雄和师父妙玄,虽说三年多未见面,但红线很快就认出他们。她欣喜若狂地叫着干爹和师父,并一下子扑入师父妙玄的怀中,好似女儿在母亲身上撒娇一般,她看着师父和干爹笑出了眼泪。
妙玄和常世雄见红线出落成一个大姑娘,心里边别提有多高兴!常世雄仔细端祥红线,看红线与她娘阿姣夫人太像了。他想起了阿姣夫人,想起了义兄李慕唐,想起了被追杀的那天晚上。妙玄见师弟样子呆呆的,不知他在想什么,便用手推推他,常世雄才从沉思中醒过来。
薛嵩要设宴招待三人,并把夫人和公子也请来。
在酒宴上,薛嵩向夫人介绍了妙玄和常世雄,并向夫人讲述了红线如何一夜往返七百里,进都督府盗金盒救了薛家和相卫镇的事。听了夫君这番话,薛夫人这才如梦方醒。对于亲家田承嗣忽然服软,并送厚礼给薛家这件事,她始终迷惑不解。询问丈夫,丈夫只说是儿女亲家之间礼尚往来。但薛夫人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散去,今天才恍然大悟。
薛夫人愧疚地搂过红线说:“当初,田承嗣的天雄军不断骚扰相卫镇,并派人到军粮镇草市寻衅闹事。我见夫君每日里忧心重重,我一介女流又帮不上忙。我知道我们昭义军不如田承嗣的天雄军强大,打起仗来难免要吃亏,而相卫镇的老百姓也要跟着遭殃,那时真是无计可施。到后来,一夜之间,危机解除,我见夫君露出笑容。我那亲家田承嗣还派人送来厚礼:十车绫罗绸缎、二百匹良马、还有金银珠宝。我还纳闷:田承嗣那老鬼犯了哪门子邪?怎么突然之间对我们薛家这么恭敬。问夫君,他又不告诉我真话,我万万想不到是这鬼丫头办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老身有眼无珠,没看到身边还藏着一个女中侠士,世面上传说的飞天女侠原来就是你呀!老身实在是惭愧呀!”
“我哪里是什么女中侠士,在老爷和夫人府里我还是那个丫环红线。”红线微笑着说。
听了她的话薛夫人也笑了,她对众人说:“她是薛府的丫环,但她是个武功超一流的,行侠仗义的‘超级丫环’。”她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对,对,是个超级丫环。”有人也附合道。
“那红线可不敢当,红线只愿意做个干粗活的丫环。”
薛嵩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们薛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呀。想起这几个月来,那田承嗣施尽阴谋诡计,派铁猪龙和手下将领、骑兵不断到我相卫镇来挑衅、骚扰,搞得我相卫镇的百姓人心慌慌,就是老夫我也是每天寝食难安啊!现在我相卫镇的百姓每天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老夫每天也能睡个安稳觉,这些好处都是红线赐给我们相卫镇的,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红线的恩情啊!”
红线的脸有些红了,她说:“老爷这么说,红线哪里能承受得起,红线实在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你就是我们相卫镇和薛家的大恩人。”夫人搂着红线说。
此时薛夫人紧紧搂着红线不松开,怜爱、感激、愧疚各种表情都浮现在她的脸上。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薛嵩吩咐管家薛清准备五百两黄金做盘缠,常世雄与妙玄、红线商议只留二百两。
就要走了,红线还真有些舍不得。此时她看看众人后对薛嵩说:“怎么不见七叔和裴将军、宇文教头他们?”
薛嵩说:“别着急,我己派人去请了,马上就会到的。”
红线独自来到后堂与薛夫人告别,夫人看到朝夕相处的丫环红线就要离别而去,心里有些不舍。她仔细端祥红线,发现这丫头又恢复了乌蛮髻的发型,她身上有着少女的妩媚,又透出一股侠气。
她看着这个自家的丫环,如今的大恩人,这个可伶可俐的姑娘红线是百感交集。
这时候花三娘和春香秋菊冬梅等众丫环也都赶来与红线辞别,也借机再看看这个三年来一直生活在她们中间的飞天女侠——红线丫环。
“哎哟哟!你看我这眼拙,好几年了竟没认出眼前这个活菩萨,真是该死该死!”花三娘朝身旁的丫环们说道。
“可不是吗?咱们这些姐们儿慢待了你,红线你可千万不要记恨我们。”想起昔日对红线的刁难,春香有些过意不去对红线说。秋菊冬梅也跟着对这位昔日的小丫环表达歉意。
红线说:“说什么呢?这几年红线也多亏姐姐们的照应,红线感激还来不及呢。”听了这话,几个丫环和花三娘都笑了。
薛夫人要送给红线一身华丽的裙衫,红线不要,她说还是那一身青布衣裙穿着舒服。
管家薛清在马厩里挑选了三匹良马做他们的脚力。书吏则依薛嵩的吩咐准备好了三份通关公牒,有了这通关公牒,路过州县和关卡可减少很多麻烦。
可薛嵩哪里知道,就是这三份通关公牒,给她们三个人招惹来不少麻烦。
管家薛清命卫兵们把三匹马牵来,薛嵩忽然想起问红线:“你会骑马吗?”
红线迟疑了一下说:“会一点儿,小时候常和娘学骑马。”红线说着在原地轻轻一跺脚,身体腾空八尺高,然后轻飘飘落在马鞍上,这一招轻功让薛嵩看得是目瞪口呆。
“好功夫!”一声喝彩,惹得众人都回过头去看。原来是王老七和裴天豹、宇文楚等人听说了红线的事,赶来给红线送行的,那一声喝彩是王老七发出的。
红线不好意思地从马背上跳下来。
“想不到我们昭义军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呀!丫环堆里猫着个女侠,我等愣不知道,实在是惭愧!丫头,你七叔还想问你一件事,上次军粮镇遇险,那发石打伤那几个人的是不是你?”红线笑着点点头。春香秋菊等人都敬佩地看着红线。
薛夫人忙问:“是去军粮镇办货的那一次吗?”
王老七说:“正是那一次,那天好险哪,差点把夫人的马车给毁了。”
“哎呀呀!你们看看,人家红线救了我们,回来后我还要责罚她们几个丫环。后来亏得老爷给她们求情,这责罚的事才算罢了。要是那天真责罚了她们几个,今天我还有什么脸来面对红线姑娘啊!”薛夫人的话逗得几个丫环和花三娘都笑了。
“哈哈!你七叔每天都在想着这个救命之人,原来是你这个鬼丫头,你隐藏得好深哪,你七叔实在惭愧。本想见识一下红线姑娘的绝世武功,可惜呀!你行程匆忙没有时间了,我们后会有期!别忘了,等再回釜阳城别忘了你七叔,这可是你的第二个家呀!”
王老七的话触动了红线的心事,她看着众人,看看周围熟悉的环境,她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王老七见红线这样,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不免有些慌乱,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丫头你怎么了?七叔说什么让你这般伤心?”
妙玄知道刚才的话触动了徒儿的心事,她对王老七解释道:“王将军没什么,只是你刚才提到了‘家’字,让我徒儿触景生情,她真是把这薛府当成了家,现在要离开这呆了三年多的熟悉的地方,她自然就有点儿伤感。”
常世雄也有些伤感地说:“是啊!自从我和红线从剑南逃离后,一路千辛万苦到了老君山冲虚观,在那里生活了六年多,可后来被仇人放火烧了。为暂时躲开仇人的追杀,我们这才将红线送到薛府当丫环,这几年也多亏老爷和夫人的照顾,如今红线也长大了。她是把薛府当成了另一个家,所以现在要离开这里,她的心里自然有些不舍。”
薛嵩说:“照顾红线那几年何足挂齿,而红线给予相卫镇和昭义军的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王老七裴天豹宇文楚三人也赞同薛将军的说法。
裴天豹说:“是啊,我们昭义军的将士们也都感念红线姑娘的恩情,没有红线姑娘,我们这相卫镇和昭义军还不早被天雄军给踏平了。”
宇文楚说:“红线姑娘也不愧飞天女侠的绰号。”
红线擦干眼泪后说:“哎,那都是老百姓太抬举我了,我哪里够得上女侠的称号啊!”
薛夫人在一旁说:“够得上够得上,我看应该叫大女侠才对。”众人听这话都笑了。
“夫人这话更让红线羞愧了,红线万万当不得这称号。”
薛嵩说:“时候不早了,三位侠士还要赶路呢。”众人这才停嘴。
王老七还有话说:“丫头,你这次救了咱们相卫镇和昭义军,不过你也名声在外了……,江湖武林中也会有不少高手来寻你比试武功,这一路也许不会太顺利,你们要多加小心!”他本来想说红线这次惹了大祸了,但又怕让她担心,所以没有说出口。但他深知江湖险恶,她们这一路上定会有江湖武林门派找上门来,让她们不得消停。
“七叔,谢谢你的叮嘱,红线和师父也会多加小心。裴将军、宇文教头,红线感谢三位前来相送,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抱拳施礼。
“这一路上希望二位侠士照顾好红线姑娘,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薛嵩有些伤感地对妙玄、常世雄两人说。
“放心吧!大帅,我们会照顾好红线姑娘的,我们还会再相会的。”常世雄劝慰薛嵩。
“好啦!我们上路吧!大帅保重!”常世雄和妙玄也飞身上马,红线也跟着飞上马背,众人目送三个人离开釜阳城。落在后面的红线回头望去,众人还在目送着她们,她依恋地望了一会儿便策马追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