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剑!
蹭——!
转肘刺击!
唰!
收剑!
锵——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院落内,陆何愁深吸一口气,然后运转吐纳,感知着自己身体的状况。
“好。”
背后海一粟一拳把他的头锤出个包,“好你个大头鬼啊。”
陆何愁捂着脑袋:“师兄!我才刚病愈——”“还有精力发春,我看你纯粹皮痒!”
两个人边吵边走出门,呆在外面的王同倚在墙边,“等你们半天了。”
“其它家伙呢?”海一粟转转头,发现只剩他一个,王同耸肩,“已经出发了,就剩咱仨,再不快点,何愁小哥~你的碧青儿可就被别人抓走咯~”
陆何愁小脸一红,结巴道:“不,不是。我只是想见她,不不......谢谢她,那个,救我,也不对,是想问她为什么对我和唐门诸位下毒。”
一抬头,看见两张挂着欠抽笑容的脸,陆何愁干脆闭上嘴不吭声了。
就在昨天,众人分析片刻便能猜到,这个碧青儿多半就是一直困扰唐门的蛊师了,好巧让陆何愁撞见,更巧的是她的蛊不慎洒在陆何愁身上。
陆何愁痊愈后便向唐坤请缨,希望能先礼后兵,和碧青儿谈谈,如果让她就此罢手并为唐门的人解蛊,那便再好不过了。于是唐坤答应下来,通知成都内的正道们莫要冲动,而年轻人们也纷纷动身寻找碧青儿的踪迹。
“那么,从哪搜起?”三个人走在大街上,王同不慌不忙地问道,海一粟老神在在地啧啧两声,“本人神机妙算,自然早有准备。”
“唐坤掌门是什么人?黑白两道通吃的唐门掌门,而且这里可是成都城,唐门的地盘,连他这条地头龙在知道名字外貌的情况下花了三天都找不到的人,用寻常的手段只会一无所获。”
王同掰着指头数:“青楼,赌场,旅店,驿站,码头,工厂——大致能藏人的地方就是这些了吧?”
“哦——王家二少还挺清楚的。”王同翻了个白眼,“如果被老爹直接扔到江湖里两年还学不会,我也就没机会知道,直接死翘翘了。”
海一粟坏笑,“总之,你说得不错,按江湖常理,她多半在这些地方中的一个。”
“但是!这丫头是从苗疆那大山里钻出来的,她不可能对藏身灭迹这些事轻车熟路,所以,必然有接头的替她打点藏身之处以及花销,而且这地方极其偏门,否则早就被唐坤掌门挖出来了。”
王同一凛,附和道:“因而,找到那个掮客,势必就能找到碧青儿小妹子。”
陆何愁也转动脑筋:“这个掮客多半不是一心门自己的人,否则外地生人太过显眼;想必是一心门联络了成都本地的中间人,后者再行接过青——碧青儿姑娘的。”
他结巴了一下,见另外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笑着看自己,陆何愁逃也似的往街道快步走去,寻找打探消息的集散地。
半个时辰后,三人一路询问打听,来到城角的一间破旧酒楼,东侧有一排破房把它和城墙隔开,而西面几间瓦屋又将其从大街的视线中分离,藏在其中,若非海一粟眼尖看见一条一人宽的缝隙,带着他们从小巷子里挤进去,另外两人说什么也想不到里面会别有洞天。
酒楼前的小胡同能听见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喝骂与低声的交谈混杂难辨,门洞里两扇门耷拉在两侧,发出嘎唧的声响。
“就是这里了。”
海一粟倚靠在墙边说道,王同和陆何愁也扒在墙角观察。
“藏得真深啊......”王同望着背后那条小巷说道,明明不过几丈的距离,热闹的大街和此处的冷清完全是两个世界。
“掮客——能问出来吗?”
陆何愁不无担心地问道,他已经学到了很多经验,比如以三个人的年纪和初来乍到的境遇,在这种黑吃黑的地方很难问出什么。
海一粟诡异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用手指指着那个破败却热闹的酒楼道:
“天底下这些地方都一个样,镖客佣兵抱在一起歇脚打听,久而久之就有了这种集散地;本地的这些人只要付给老板一笔油水,就能换得门路消息,先人一步;互惠互利下,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按规矩,你要么是有关系,要么就得掏大把的银子才能混进去。除非......”
海一粟扬了扬拳头,歪着脖子走进了破旧的酒楼,王同和陆何愁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海一粟‘磅’地推开门,顿时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刀子的佣兵,蒙面的怪人,满身刺青的彪形大汉,一个个凶神恶煞,数十道戒备而探询的目光投向这边,带着十足的警告和敌意。而他毫不在乎地径直走向深处的柜台,手肘搭在木质的桌上,前探身子对里面的小二问道:
“找人,苗疆来的姑娘,穿搭很显眼,十六七八,个子不高,见过吗?”
海一粟的语调很低沉,带有浓浓的挑衅意味,那个架势根本不把酒店里的任何一人放在眼里。
小二却对他爱答不理,垂眼擦着杯子,静等旁人出面收拾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子。
“懂不懂规矩?打听消息,一要见礼,二要问候前辈,三来你才有资格在本地出声,一问三不知还出来丢人现眼?”
不知是谁在桌子后面说了一句,顿时一片附和讥笑之声,陆何愁面色一变,而王同却神色如常地站在海一粟背后。
海一粟反而跟着这些人哼笑,张嘴嘲讽就是石破天惊:“一群废物,没本事自己吃饭,只能从别人身上榨油水。老子赶时间,没空奉陪你们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
“哪来的混账小子,毛都没长齐,跑到这里撒野?!”
果不其然,海一粟的态度惹得一个大汉起身怒喝,那人却比他还高出一分,同样是膀大腰圆,满身横肉,赤裸的上身净是刺青,不禁让陆何愁捏一把汗。
大汉的脸色因为微醉和怒气涨红,气势汹汹地迈步走到海一粟旁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视高大的海一粟,与其视线平齐。
海一粟反而昂着头,看向酒桌那边嚣张道:“再问一遍,你们谁见过?”
碰!
大汉用尽全力的一拳正中下巴,从右一口气打到左边,手感结实,力道十足,小碗粗细的手腕打出的重拳,怕不是有四五百斤的威力,那声音整个酒楼的人都能清晰听见。
咔吧,咔吧。
海一粟脖子歪到右侧,神色若无其事,保持那个姿势定格了将近一秒,随即轻描淡写地扭到另一边,活动几下脖子,发出阵阵脆响。
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从食指开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捏紧拳头,直到最后一个小指弯曲——
大街上,一个书生疑惑地转头看向瓦屋后面,刚才似乎从深处听到了什么闷响,片刻后,他摇摇头继续走路。
轰——!
大汉整个人飞了出去,砸穿了柜台,把橱柜里琳琅满目的酒坛瓶罐砸得稀巴碎,只听‘夸啦啦’‘啪嚓’声响不绝于耳,将近两米的汉子瘫软不起,早就昏迷过去,还把小二压在身下哀嚎不止。
海一粟轻描淡写地探身,从后面的橱柜勾出一坛幸存的酒,撕开封盖昂头‘咕咚咚’喝了个一干二净。
“哈——”
他低头看着小二,擦擦嘴,调笑地拇指一指背后已经昏迷的大汉道:“算他头上。”
小二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地高喊:“把他弄走!诶呦——!”
海一粟抱着酒坛子大摇大摆地走向酒桌,‘哐!’一声把坛子砸在桌上,让坐在对面的江湖客心头一颤。
“你们,见过吗?”
说罢,锐利的目光四下扫过,无人敢于与他对视,刚才还叫嚣的江湖客们纷纷低下头,偃旗息鼓不发一语。
“哼。”
用鼻子哼笑一声,他随手‘卡拉拉’摔掉酒坛,领着二人走出酒楼,王同吹着口哨道:“真够范啊。”陆何愁则有些担忧道:“师兄,不守本地规矩,还出手伤人,报复......”
海一粟伸出手打断了他,转身面对陆何愁与王同,用那种咕哝低哑的嗓音说道:
“规矩这种玩意,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凡人受不了仰望那些比他们优秀的存在,于是设立各式各样的规则,将强者拉低到自己的层次,或是将异类拒之门外。”
他伸出手指向酒楼内,如他所言,见识到海一粟那无匹的刚猛后,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那些江湖客早就蔫瘪,缩在里面不敢出头维护自己的颜面。
“但是,只有弱者才会抱团取暖,离开他人就无法生存的人终究会被吞噬;强者不需要靠别人活下去,依赖他人才能存活,就会越来越弱小。”
站在门外的海一粟傲视里面畏畏缩缩的人群,露出他一贯的野性笑容。
“被凡人所忌讳,就是你强大的证明。”
握紧双拳,嘎巴有声。
“记住,我非凡人。”
“我要走的路,谁也挡不住;我要守的规矩,只有我自己。”
海一粟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令人心驰神往又敬而远之,陆何愁终于明白了——
并非他与天地格格不入,而是天地无法适应他。
“走了,去找下一家。”
王同和陆何愁同样感受到了他高大的身影,前者微笑着与其并肩而行,而陆何愁沉思许久,骤然把目光投向人来人往的街道,眯眼看着一个个人行走往来,最后甩了甩头,跟上二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