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对局势的解读速度能与莫稻不相上下,这给了赵无安不小的斗志。
实力差距暂且不算,至少现在从明面上来看,他和莫稻打了个势均力敌。
这样就足够了。只要坚持下去,总能比莫稻更快地找到破局之处。
他不相信在短短几个月里,莫稻能够练出一套毫无破绽的玄妙刀法,正如他坚信着自己修习了二十余年的这套洛神剑法,不会被莫稻在短短的时间内解读出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莫稻的攻击显得越来越猛烈了,每一击都朝着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方向打去,相比之下,他对莫稻的攻势则颇有些绵软无力的意味。
赵无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在等待莫稻刀法中的缺陷,莫稻又何尝不是在拼劲全力地解读洛神剑法的破绽!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武学。莫稻的刀法有破绽,赵无安的洛神剑,也必有破绽!
二人都在倾尽全力去解读对方,而赵无安需要的只是时间!
“再快些,再快些……”他反复在心底催促着自己,几乎要念叨出口了。
六剑的往复变化已接近尽头,只要让同样的阵型再出现一次,他有理由相信莫稻会抓住那个机会,一刀斩在他的死穴上。
要在那之前看破他!
自己并不是没有机会!
这一点,赵无安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能够跟得上莫稻的解读速度,就有在他之前破解开谜题的机会!
他的剑阵在疯狂地变化,莫稻的刀势也变动不休。赵无安凝神盯着他的每一次出刀和收刀,用心记下莫稻每一个或有用或无用的动作。
管中窥豹是没用的,要想万无一失地抓住对方的漏洞,就必须巨细无遗地记下交手中出现过的一切!
来得及!
赵无安做出了一个几乎让他欣喜若狂的判断。
两者的招式都将见底,而如果继续按着这个势头进行下去,他会比莫稻先解读出隐藏在刀法之中的破绽!
一步三算已没有任何意义,在这样的对局中,只要能够算到对方接下来的一步,就能一锤定音。
只是一步而已!
而他绝对来得及!!
赵无安觉得自己仿佛在燃烧。
眼瞳熊熊如火。
炙热的剑锋。
滚烫的刀刃。
赵无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眸中死死倒映着莫稻和他手中的三把刀。
变化在濒临尾声,对攻接近终结,一定要在那之前,看出莫稻的刀法中决定性的一处!
能跟上,一定能跟上!
“找到了!!!”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处破绽。
但是手头已然没有多余的飞剑。
顾不得那么多了,此时只有击败眼前的人,才能得到唯一胜利的机会!!
赵无安迈动步子,冲了出去。青筋暴突的右手一把便抓住了洛神剑匣的背绳,紧紧握于手中。
跟刀剑相比,剑匣似乎过于笨重了些,好在,尚且不至于拖后腿。
赵无安高举剑匣,俯身朝莫稻撞了过去。瞳中战意熊熊。
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随着一道银光一闪而逝,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器,准确无误地戳进了赵无安的小腿骨。
赵无安当即一个趔趄,几乎忍不住跪倒在地。
“抓到你了!”莫稻则在这时低声吼道。
斩鸿刀倾斜直突,如闪电般在半空中留下雪白的刀痕。
扑通一声。
赵无安半跪倒在莫稻面前,紧紧抓着洛神剑匣才没让自己狼狈不堪地摔倒下去。不知何人射出的暗器已彻底没入了腿骨,雪白的护腿被血渍浸染成鲜红。
莫稻的刀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赵无安后颈上方两寸。再有毫厘之差,他就会直接削下赵无安的头颅。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
“……”莫稻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欲言又止。
赵无安咧嘴道:“赢得可不光彩啊。”
莫稻犹豫片刻,自赵无安面前缓缓退后两步,收起了刀。
“我并未暗算阁下。”他盯着赵无安受伤的小腿。
暗器连根没入,只留下一道窄窄的伤口,看起来就像在刚才的鏖斗之中,赵无安被莫稻刺了一刀腿所留下的。
赵无安看他神情不似说谎,也知道莫稻并非出手暗算的小人,于是未说什么,站起身子,大度地拍了拍染尘的衣袍。
台下又开始窃窃私语。
“打完了吗?谁赢了?”“这不显然是那黑衣服的小子,没看见穿白衣服的那个连腿都给划破了吗?”“先见血不一定就输了啊,胡不喜之前不还是先吐了口血才打赢韩大家的吗……”
刺中小腿的暗器似乎涂了毒,但对赵无安而言并不碍性命。
面对赵无安,莫稻多少还是有点儿怂的:“那……算我赢了赵居士吗?”
赵无安无奈地点点头:“那还能如何呢?”
冷不丁遭了暗算,毕竟也不是莫稻干的,不好迁怒于人。
莫稻继续站在台上,赵无安则一瘸一拐地去了边上,与胡不喜互相搀扶着下台。
扶起胡不喜的时候,那胖子忽然一笑,露出两排圆润的牙齿:“这下倒好,我兄弟俩一齐输给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丢人可丢到了姥姥家。”
赵无安未说什么,搀着他走下擂台,从人潮稀疏处悄然离开。
走了没几步,碰上了急匆匆向这里赶来的蒋濂。
“你们果然还在这里!”
方一见面,蒋濂就大大松了口气,但轻松之余,见二人神色不振,也心有所感,劝道:“胜败乃江湖常事,也并非人力所可左右的。”
“这话倒是不假。可惜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活腻了把这东西送进了我的腿里。”
俯身从小腿中抽出一根一指长的带血铁钉,赵无安简直气得牙根发痒。
若不是突遭暗算,现在站在台上的,本该是他才对。虽然生来不喜争斗,但唯独这一次,赵无安无论如何都难以释怀。
“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现在可没空去担心这些了。”蒋濂道。
胡不喜把头转向一边,哼了一声,语气颇为不善:“燕雀安可与鸿鹄言志。”
赵无安不置可否。
蒋濂连连摆手道:“不,事态比你们想的要复杂!赵无安,我们之前所说的那件事,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身后的擂台人头攒动,虽然也有不少目光向这里飘来,不过大多都关注着擂台上,莫稻自欧阳泽来手中接过的那柄沧海归。
那或许将成为一个崭新时代的开端。
蒋濂的话让赵无安心里没来由地有点发毛:“什么意思?推断出错了?”
“不多不,刚好错了一半。”蒋濂道,“但光是这一半,就已经足够我与你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心血,尽皆白费了。”
赵无安心头巨震。
一天之内连遭两次打击,实在让赵无安有些发蒙。
“此处人多眼杂,我们去别处说。”他做了个换地方的手势。
胡不喜环视四周,苦笑道:“老大,不是我说啊,这大会刚结束,有的是人在盯着我么呢,又能去哪找什么没人的地方?”
“刚好有一个。”蒋濂倒是很快接上了话。
胡赵二人面面相觑。
“我们去大相国寺。”蒋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