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翁兄,你可算来了!”
柳灰将老竹酒壶一扔,大步冲下石块,一手抓住男人手腕,满面春风地说道:“多日不见,放翁兄越发仙风袭人啊!我等正自愁苦,你若不来,又有谁好意思代表西蜀郡参加神仙会?”
杨尘紧随其后,也来到石下,抓住男人另一只手腕,笑道:“放翁兄别听他俗言,待我来给你讲个妙事!”
山顶众人喜笑颜开,纷纷作揖问候。
男人正是卓放翁,他向柳、杨二人点头微笑,携手上到山顶,再向众人一一抱拳,洒脱回礼。
杨尘示意众人安静,笑道:“诸位,在兴诗作词之前,我先给你们讲个妙事,助助大家诗兴。”说完指着自己嘴巴,道:“就是在下这两颗门牙的妙事。”
众人哄然一笑。
某才子扯嗓道:“杨兄,你那事儿妙归妙,但我等早已知晓,再拿出来说可就俗了!”
杨尘豁嘴笑道:“诸位知道的是前篇,今日我说的可是后篇。”
众人哦了一声,安静了下来。
杨尘向卓放翁笑笑,再看向众人,大声道:“话说一月之后,我牙伤初愈,便又再去了那女子家。”
“那女子又拿洗衣杵敲你?”某文人调侃了一句。
“不错!”
杨尘豁嘴笑道:“可我杨某怎么会被同一个女子敲上两次?在她刚举起洗衣杵的时候,我便先声夺人。”
某才子问:“杨兄说什么了?”
杨尘不屑道:“有声儿就一定得说话?”又哈哈一笑,道:“我是一句话没说,直接把二两银子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
众人齐齐叫道:“俗!”
杨尘嘿嘿一笑,道:“莫急莫急!你们猜那女子怎么说?”
“怎么说?”
“哼!”
杨尘声音突然一细,胖胖的身子一下扭了半转,斜仰着脖子,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都觉得不及先生学起女子来惟妙惟肖,虽然身形脸蛋差些意思,但眉目间阴柔之态着实了得,真是比真的女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尘狠狠啜了口酒,抹嘴再道:“若那世间俗人遭此拒绝,必然心生郁闷、羞愧而去,可我杨某是有追求的,二话不说又拍出一绽银子,足足十两!”
数名才子同声问道:“这回怎么说?”
杨尘身形微微晃动,右手横拿老竹酒壶,像是当作洗衣杵,左手翘起兰花指,在腮边轻捏,应该是学那女子捋头发,细声细语地说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众人哦了一声,频频点头,纷道此女有节气。
杨尘嘿嘿一笑,环视众人一番,作了个从腰间解物的动作,道:“那女子虽然再次拒绝,但我仍然是甚话不说,直接将祖传单凤玉佩递了上去——那可至少值百两银子!”
众人没有谁问那女子又说了什么,却都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盯着杨尘。
杨尘忽地嘤咛一声,满脸娇羞,左手兰花指一伸,细声道:“死人——”
场间静了片刻,突然哄然大笑。
卓放翁也是忍俊不禁,手指着杨尘,笑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灰扬起老竹酒壶,砸在杨尘肩上,笑骂道:“你这不要脸的牙缺子,竟如此编排人家女子!”
“天地作证,这可是真事儿!”
杨尘揉着肩膀,豁嘴笑道:“那女子说完后将洗衣杵一扔,接着掩了门,然后拽着我到了她房里……”
“最后杨兄与那女子共赴云雨了?”某才子高声笑问。
“非也!杨某是有追求的!”
杨尘大袖一挥,道:“做自己喜欢之事,实与他人无关!所以那女子正要宽衣解带时,我却大笑三声,仰天而去也!”
“妙!果真妙事儿!”
“杨兄真风雅也!”
“惜哉!真真难为了那女子……”
杨尘冲说惜哉那位才子摇摇头,道:“这事儿说妙,并不是说我心愿得逞之妙,而是通过这事儿说出一个极妙的道理。”
众人竖耳聆听。
“那女子之所以会拒绝我,实在与节气无关,而是因为我给出的诱惑不够罢了!”
杨尘豁嘴笑道:“诸位不妨想想,换作他人,换作他事,是不是多半也是这个道理?”
众人纷纷点头,戏笑不休。
无人注意,人群中一名黑须单衣男子来到了卓放翁身前,微微含首致礼。
卓放翁拍拍杨尘肩膀,又看向柳灰,笑道:“妙事儿说了,诸位大可借此兴诗,我且处理些家事,稍后便来。”
柳、杨等人作揖笑应,吆喝着众人复坐山石间,举壶而饮,紧接着山顶上便不断有惜乎佳人、雅乎才子之类的诗句响起。
黑须单衣男子正是卓家供奉桂树,他随卓放翁走到数十步开外去,然后贴近卓放翁耳边一阵轻语。
良久,卓放翁站直了身体,背负着双手,轻哼一声,道:“把我卓某当什么人了!”
桂树微微迟疑,再道:“依我师弟的意思,他们只是借西蜀过境,事成之后,不仅给整个西蜀郡,连带着南边滇天、贵山、南海三郡,也一并给了。”
卓放翁虚眼看着山下,没有说话。
桂树看了看远处众人,又轻声道:“如果四郡一体,那无论是地域还是人丁,都足以盖过婆罗多等国,何况这四郡位置特殊,进可攻、退可守……”
卓放翁突然说道:“俗了!”
桂树应了声,不再多说。
半晌,卓放翁捋须微笑,道:“你即刻去飞仙关,这等俗事儿就让伟儿处理好了,别影响我和不及先生他们把酒吟诗的雅兴。”
桂树点头,又迟疑着道:“家主,那南海郡怎么办?少主现在身处神镇营,应该不便远行,可若不和杜家事先商议,到时候恐于事有阻。”
卓放翁笑了笑,道:“你不是闲着吗?”
…………
夜深。
镇离军营肃寂一片。
卓伟皱眉呻吟了几声,叫醒了同帐的宋且德,说是肚子不畅,让后者陪他去趟茅厕。
行至无人处,宋且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道:“卓兄,茅厕在西面啊。”
“别说话!”
卓伟四下打量一番,低声道:“我问你个事儿,而且只问一次,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千万别骗我!”
宋且德听他语气慎重,瞌睡顿时没了,也压低嗓子道:“卓兄放心,我绝对掏心窝子给你说实话,什么事儿?”
“你想不想在你们宋家出头?”
“那还用说!我……”
“嘘!”
卓伟捂住宋且德嘴巴,又警惕地探查了四周,再凑在宋且德耳边轻语片刻。
宋且德嘴巴说不出来话,眼睛却越瞪越大……
半晌,卓伟松开了手,道:“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但绝对不可以给任何人讲。”
宋且德咽了咽口水,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傻,不会把掉脑袋的事儿……呸呸呸!我臭嘴!”
他轻轻在自己脸上抽了几次,低声道:“卓兄,此事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卓伟轻笑一声,道:“我早说过,人定胜天。”
宋且德思量半晌,最后咬牙道:“我听卓兄的!”说完后眼神中闪出些兴奋之色,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喝酒吃肉。”
“卓兄,大半夜的,不带逗我玩儿的。”
“没谁逗你玩,请镇离营的兄弟们喝酒吃肉,就是我们马上要做的事情。”
宋且德想了半天,终于过神来,冲着卓伟竖起了大拇指。
卓伟满意地点点头,道:“顺道还有一个好消息,算是我答应此事的一个小小条件。”
宋且德急道:“卓兄你真别逗我,到底什么好消息?”
卓伟笑了笑,扭头看着西边的黑夜,轻声道:“或许,你以后再也没机会见着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