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
鞠敬神的惊呼声从嘈杂的各种声音中透出,紧接着身影便出现在殿门外,但桂树轻喝一声,上前将其拦截下来,二人瞬时打斗开去。
卓伟手中则再现一桶香油,这次没有再砸向路小石,而是砸向上方的殿檐,最后狠狠地看了路小石一眼,抛出一截燃烧着的木屑。
路小石在横梁砸下来后,立即感受到火焰带来的难以忍受的高温,也顾不及殿外情况,直接挥刀将横梁砍飞。
待转过头来,他正好看到卓伟最后那一眼,看到他飘然离去,然后殿门外也迅速地滴落火星,地面洒落的香油轰地燃烧起来,火势很快将殿门封住。
火焰外出现一片杂乱而模糊的身影,看着像是婆罗多国的军卒想要进来,但又突破不了熊熊大火的阻格。
路小石很快收回了目光,因为殿内的情况更为糟糕。
先前那截横梁像是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眨眼之后,殿上方不断有燃烧的梁木竖椽咔嚓坠落。
尤其是被他砍飞的横梁,最为粗长,火焰最盛,落在地上便不再像那些滴落的香油,只是引起小小的火点,而是迅速将缦帐、屏风大面积引燃。
路小石所处的精钢笼中火势虽然较小,但殿内迅速腾起的滚滚浓烟,却像雾一样漫进来。
路小石屏住呼吸,眼睛却渐明亮、清澈,像是冬夜里的星辰。
再次感谢老张。
从小就灌输到他骨子里的贪生怕死,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贪生怕死,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求生、去避死。
哪怕是在眼下这种处境,看似没有任何求生避死的可能。
殿内的温度迅速升高,路小石脸颊被胀得发红,甚至头发都被火星烧焦了几处,但他的心里却很冷——当然是冷静的冷。
他像羚羊一样纵到精钢笼中靠近殿门一侧,足一沾地便转身抬臂,手中软刀便再一次由下自上划出。
山水分,分山水。
眼前情势危急,殿梁上方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垮塌,如果在此之前不能离开精钢笼,那他就真的会成为被炙烤的羊,而且会被烤得尸骨无存。
他当然不允许自己成为那样的羊。
但破开精钢笼的时间和难度,都不是可以由他所控制,而且相信殿上那些噼啪作响的梁木,也不会给他机会。
所以这一次的山水分,他没有斩向精钢圆柱,而是斩向笼中另一侧的地面。
刀出风起。
一道肉眼可见的刀气,翻卷起地面那些燃烧的木屑、缦纱残角,直没入地面,瞬间又呯地一声闷响,地面上的大理石迅速分裂、细碎、化尘,爆炸状地腾起一片尘雾。
尘雾之下,一道斜斜的沟壑由笼中延出笼外,笼中一侧有半尺深,笼外则有三尺深。
路小石冲进尘雾,看着这道沟壑又惊又喜。
喜的当然是自己判断没有错,精钢圆柱并没有深埋入地下,只要有足够的空间,他便能摆脱这个精钢樊笼。
惊的则是这条沟壑不及他预想的那么深,原来殿内不仅仅铺着大理石,其下面还层层叠叠铺着不知多少青砖,在三尺深的地方都看不到土层。
“嗡!”
地面的一柄长剑忽然扬起,在尘雾中飞速穿刺,偶尔碰在精钢圆柱上,溅出火星几许、杀气若干。
路小石并没想控制长剑的是单衣中年男人还是卓伟,更没想他们离开后又怎么能返回,唯一想到的是此时再与长剑纠缠,无疑是拿自己性命在陪人家玩。
这可不是他干的事儿!
他继续屏住呼吸,全力听着长剑风声,突然在某一刹那后退一步,软刀再次向沟壑全力劈下。
闷响声中,路小石迎着雨一般的泥屑扑倒在地,想着既已见土层,沟壑的深度应该足够让他爬出去。
但他身体刚落到地面,却不禁一怔。
原来他眼前不是想象中更深一些的沟壑,而是一个黑呼呼的洞口,洞内尺余深的地方,还有一张满是尘灰的脸。
“进来!”
那张脸显然也很惊诧,但语气却是强硬得没有任何商量。
“嗡!”
路小石听着长剑直刺而来,顾不得心中的疑问,手掌在地面一蹭,身体便如泥鳅一样滑进了洞内。
那张脸则在路小石滑进来时,迅速抱着他一扭身,再将他往洞中推送了一把,而自己身体则僵了僵,似乎是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么重?
洞内是条半人高的通道,还蹲着数人,路小石并不认识,但他认识那张脸,因为那是许随流。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和许随流说话的时候,路小石紧随前方数人,猫着腰疾速向洞深处前行。
到了现在,他虽然不知道许随流怎么像老鼠一样出现在这里,但知道许随流可以进来,自己就能出去,终于放心下来。
不多时,他随着前方数人向上爬出一个洞口,来到一个花树葱葱和满堆着新土的庭院,再看着许随流最后爬出洞口,终于有机会问道:“许二哥,你怎么…..”
说没说完,他突然一跃而出,将许随流抱住,紧张地让其慢慢坐下,右手则在后者背后迅速点下几处大穴。
许随流满脸尘灰,看不出神色,但眉头却紧紧皱着,嘴角还溢着鲜血。
数人中有一人正是密蜡店老板,也赶紧跃上前来,惶恐道:“二公子,你怎么受伤了?要不要紧?我……我去找三公子!”
“不可!”
许随流用微弱但严厉的语气制了这位暗千,再看向路小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我错了。”
路小石怔了怔,以为许随流说的是当初在碣山神仙会上陷害他一事。
那事过后,他确实恨过许随流,但回到京城和郑雄长谈后,他知道许随流不过是替人顶缸,并不是真正陷害他的人。
若是今夜以前,他可以安慰自己说,许随流毕竟是许吾浪的二哥,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但此时他显然不能这么认为,因为他可以断定,许随流背后那道深得几乎要透胸的剑伤,一定是精钢笼中那柄剑所为,换句话说则是,许随流替他挡了那一剑。
这怎么能一笔勾销?
他眼中一热,喉间哽咽难言,半晌才摇摇头,道:“你没错许二哥,我都知道了,神仙会是有人利用你……”
许随流怔了怔,又痛苦地笑起来,道:“神仙会我并没有错。”他喘着气,看着一脸懵逼的路小石,弱声道:“至少那时候,我不认为我有错……我错的是这一次,差点误了事。”
路小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没有,没有误事,是你救了我,不然我就成了烤全羊。”他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眼泪也笑得滚落下来。
许随流没有笑,轻轻摇着头,道:“许多事情……我还没搞清楚,但我清楚…..如果孙无恨知道你出了事,一定会杀进新里城。”
路小石摇摇头,又点点头。
许随流眼神突然一亮,手指紧紧抠着路小石手臂,道:“你要阻止他,不能让王朝和婆罗多国开战!”
路小石狠狠点着头。
许随流笑了,但看着那位暗千的眼神却黯了下去,声音也越发微弱,道:“把我……带回唐……河去。”随着最后一个“去”字说出口,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二哥!”
路小石泪如泉涌,手中使劲摇着对方身体,叫道:“你醒醒啊,我们一起去唐河,我要让浪子请我们喝酒,你别睡啊!”
“殿下!”
那位暗千满脸悲恸,把许随流轻轻抱过去,对路小石说道:“按二公子说的去做,别误了事,让那些奸贼得逞了。”
路小石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现在他当然不再认为郑雄是奸贼,至少不可能是要害死他的奸贼。而经过和郑雄长谈后,贾东风倒有可能,但似乎贾东风也不应该是把王朝的利益放在他自己利益之下的奸贼。
因为谁都知道,只有王朝强大了,自己手中的权力才更强大,贾东风身为丞相,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那么奸贼会是谁?
为了他一个习惯流浪而不习惯朝政的郡王,谁真的会不惜两国开战,都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而今天直接出手的却是卓伟等人,那么又和谁有关系?
是王朝?还是北氐?
路小石泪水渐止,脑中隐隐闪过一道难以言状的影子,但他想要试着去想清楚这影子是谁,却发现越想竟越模糊,最后还是剩下那个疑问。
到底谁是奸贼?
………………….
许二哥去了,我觉得有些遗憾,应该把他刻画得更饱满一些。但想想也就这样了,至少我想要表达的已经表达了,不管什么人,都不能简单地说他是好或坏,留些脑补的空间或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