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羌族人?”
“平喜公主?”
“太子……”
山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惊讶的私语。
草儿看向陶言,认真道:“我不是。”
陶言微微仰头,恨恨道:“你就是!”
草儿不再说话,身形却突然一闪来到陶言身前,同时抬起左手向后者脸上扇去。
她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有什么麻烦,只总结出来那天夜里自己打得轻了,这次一定要打狠些。
而就在这时,卓放翁身后一道人影斜斜闪出,正是卓家供奉桂树,他伸手一卸一推,便将草儿逼退数步。
这两人的动作都是极快,看在一众名人士子眼中就只是两道模糊不清的影子,真是跟真的神仙没什么两样。
众人硬生生忘了倒吸凉气,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
卓放翁没有看身后的情形,只是微微侧头,沉声道:“既然这女子有话要说,便让她把话说清楚,任何人都不得造次!”
路小石没听清卓放翁说什么,因为他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变得若有若无,好像夜色里真的像许随流说的那样,藏着些弓箭手,但并没有将箭镞瞄向他。
草儿则是根本没听卓放翁说什么,皱眉看着桂树,道:“我打不过你。”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回路小石身边。
杜薇看了陶言一眼,终是一句话没说。
陶言挣脱栗姆姆的手,上前两步,直直看着草儿,道:“你敢说自己不是氐羌族人?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从北氐国来的?你是不是和太子殿下成亲了?你是不是在大婚之夜逃出了京城?”
草儿想了想,点点头。
“想不到你……你竟是……是……”
杨尘豁着嘴巴,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许随流则恍然而道:“怪不得有些暗千吱吱唔唔的,原来是被老三唬住了!”又看着路小石,微笑道:“郡王殿下,这个氐羌女子算不算是证据呢?”
路小石沉默不语,一是他不确定这时候该不该给众人解释草儿的身份,二则是想继续感受那道不安的感觉,弄清楚它究竟来自哪里。
卓放翁深深看了路小石一眼,又看着草儿,皱眉道:“如此看来,这女子真的是谋害太子的凶手?”
草儿这回听清楚了,摇头道:“我不是。”
路小石没有感受到不安的感觉来自哪里,却听到卓放翁这样不予掩饰地怀疑草儿,就不得不开口了。
又想着与其直接没有凭据地反驳卓放翁,倒不如让草儿自己说清楚,于是他冲着草儿笑道:“看来以后我得教教你,怎么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别只是人家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郡王殿下!”
许随流笑吟吟地说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串供?不过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教氐羌人说谎,你把在座的都当作什么人了?”
阮秀秀等人也早已走近,只是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一直不好开口说什么,此时阿咩却忍不住了,对许随流说道:“你这话才是误导大家,路公子可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你一个劲儿地……”
“小心!”
路小石突然大喝一声,拽着草儿向侧方大步跃出,老张则是突然向后一靠,与连赤齐齐倒在一块大石侧。
与此同时,南边的夜空里突然响起嗖嗖破空之声,眨眼之后,数十只箭矢瞬时落在山顶。
路小石刚喝小心的时候,山顶立刻有一道黑影闪过,像是一只惊慌逃窜的野兽,正是阿三,只听得他口里一阵怪叫,转眼便消失在山道转折处。
阮秀秀三女没有阿三那样的速度,但反应也不慢,紧跟着从山道掠下。
南边山头比此处山顶低一些,又隔着百十来步距离,这些箭自然是仰射而来,对于修行者来说,躲开并不是难事,但对于一众名人士子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山顶上瞬时便有三十余人当场中箭,或亡或伤。
宋祖德被卓放翁一把拉出老远,惊魂未定。
杨尘看着距离自己脚尖不足两寸的一只箭矢,浑身颤抖,半晌又突然嘶声叫道:“先别管死的,活的先跑!”说着便向山下噗噗颠颠地跑去。
众人经此一喝终于清醒过来,却又惊慌无绪,少数人跟着杨尘身后跑来,更多的人则像被惊散的蚂蚁,四下漫去。
只是临海这头崖面陡峭,普通人难以下足,漫到这处的人只得又慌而回返。
山顶一片混乱。
卓放翁则眼中精光一闪,喝道:“实在欺人太甚!”话音一落,他的身形便诡异地出现在山道一侧。
桂树身形遽动,也出现山道另一侧。
“怎么办?”混乱之中,连胖子有些懵了。
“没你什么事儿,赶紧走!”路小石侧头低喝一声“撤”,同时拽着草儿跃身而起,朝着东边山崖纵掠而下。
老张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连胖子满脸茫然地看着三人消失在崖边,回头又看到山顶上那些惨叫呼救的名人士子,只觉得脑中嗡然乱响,恍恍惚惚地顺着山道走去。
许随流从一块石头后跃出,冲着宋祖德说道:“祖德兄,杭城死了这么多名人士子,你可别放跑了奸人,让自己陷于被动!”
宋祖德怔道:“可那是郡王……”
“屁的郡王!”
许随流喝断了他,道:“他们父子一心想把你们杀尽,到了这时你还念着他是郡王?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宋祖德回过神来,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急令身边一位下人放出烈火令。
随着一道烟花类的信物在夜空里炸开,山下杭城和海边船坞内的灯光倾刻亮起,看着像是夜色里突然飞来一片萤火虫。
许随流走到卓放翁身边,叹道:“我以为已经将那奸贼的毒计给破了,现在看来,我却是疏忽了,他们必定还另外藏着一批弓箭手。”
卓放翁虚眼说道:“贤侄不必自责,你看这三人竟是没有任何犹豫,便向着山崖逃去,显然早有计谋,便是卓某……也失算了。”
此变故虽然突然,但卓放翁眼光何其老辣,瞬间便明白许随流所说尽是事实,即路小石等人正是怀有谋杀名人士子之心的歹人。
但他并没有直接冲这些歹人出手,而是判断对方必定会趁乱混在众人当中,从山道逃窜,于是便抢了先机占着山道。
不料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桂树面无表情,回道:“家主请宽心,宋大公子已发出信号,全杭城都会围剿他们,相信他们跑不了的。”
卓放翁点点头,向宋祖德道声抱歉,黯然而道:“桂树,回西蜀罢!”说罢转身而去,与桂树一前一后从山道下了山。
此时山顶活着的名人士子终是全部挤下山道,许随浪看着那中箭的三十余人,默然而立,心道:“死,有重于泰山;伤,也固有所值。”然后与宋祖德和杜薇拱手,拂袖而去。
自许随流针对路小石开始,杜薇脑中便是一片混乱,一直呆立原处,直到栗姆姆和陶言上前来挽扶,才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又看向宋祖德,道:“宋大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宋祖德已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死伤三十余人,郁闷异常,毕竟他是这次神仙会的东道主,死伤之人可都是各郡望族,日后少不得会向他宋家讨个说法。
他一边令身边下人速速抢救伤者,一边再令人传话,一定要将路小石三人擒住。
听到杜薇说话,他勉强露出笑容,道:“杜家主有话请讲,莫要客气。”
杜薇迟疑道:“我……”说着低下了头,低声道:“薇儿,恳请祖德哥哥,放……放过路小石。”
宋祖德怔住了。
杜薇说的话固然让他惊讶,但更让他惊讶的是杜薇的自称和对他的称谓,这种自称和称谓还是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并且是极少的时候,才会出现。
一时间,宋祖德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童年的某些画面,待回过神来,看到杜薇低垂眼睑,神色落寞,说不出的怜人,他心中一软,道:“既然薇儿开了口,我自然会尽力,但杜家烈火令已发出,却是难办!”
杜薇抬起头来,脸颊竟有两行泪痕,唇齿微动:“祖德哥哥,薇儿……”
“好好好,薇儿放心!”
面对梨花带雨的杜薇,宋祖德心中一狠,道:“我马上着人去办!”说罢转身叫来一位下人,低声交待下去。
杜薇盈盈万福,率着栗姆姆等人离去。
宋祖德看着山顶忙碌的下人,略略数着,结果竟似有十余位名人士子已然死去,不禁黯然神伤。
良久,几名宋家护卫前来回话,南山头早已空无一人,而且打理得极为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这个几乎的例外,则是在两块石头的缝里发现一块遗失的腰牌。
晋王府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