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人与这群香主原本就不相熟,再加上不是一路人,也不与他们虚情假意、惺惺作态的交流,只是自顾自地为叶思宁夹菜。严川与其他人寒暄了一会儿,看见叶无人只是给思宁偶尔夹夹菜,自己却不怎么吃,生怕冷落了他,便凑上前来,附耳说道:“叶兄弟没胃口?莲花山是偏僻山野,怕是这饭菜比不得你们屈门精致吧。”
叶无人看了严川一眼,笑道:“严兄说笑了,我本是一介村夫,饭菜只要能填饱肚子便是好的,精致与否向来并不在意。只是看着贵教这比武擂台,台下诸人又皆跃跃欲试,心中有些为他们慨叹。”
严川道:“慨叹什么?慨叹江湖儿女见钱眼开?叶兄弟难不成是那视钱财如粪土、不食人间烟火清高人士?难道不想争个一万两白银?”
叶无人笑道:“严兄真能拿我逗趣,似我这般功夫微末之人,焉敢在此现眼,”说着拿起面前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叹道,“叶某只是慨叹各路江湖豪杰难道全都看不出这是你们白莲教要挑起江湖纷争的诡计吗?”
严川皱眉道:“叶兄弟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这比武打擂的本意刚刚司命护法已经讲的很明白了,是为江湖门派间切磋技艺,也给那些尚未立足的青年才俊们一个在世人面前扬名立万的机会,况且我圣教主还厚赐了这么大的彩头,这样一个堪称为江湖义举的盛宴,虽比不上南阳王家每三年召开的武林大会,怕也是差不太多吧,何来叶兄弟所说的诡计呢?”
叶无人嘿嘿一笑,说道:“严兄是当真没看出来还是在这儿跟我打哈哈?”
严川奇道:“我没看出什么来?叶兄弟这么说,我倒要听听叶兄弟的高见了?”
叶无人道:“那严兄请恕我无礼了!这比武打擂,明面上确实看似为江湖义举,但事实上,有了一万两白银这么大的彩头,擂台之上的人还能有几个只为切磋技艺?还不尽皆拼命获胜?”严川正要插话,被叶无人止住了,叶无人接着说道,“我知严兄要说什么,严兄定是要说刘护法已经明言比武要点到为止,对不对?”看严川点点头,叶无人接着说道:“可是刘护法还说什么刀剑无眼,什么兵刃暗器随意,什么伤着由你来治,重伤不治者还有抚恤,这不是明摆着让众人拼命吗?而且刘护法还说什么江湖恩怨日后各人自行了断,这不但促使今日结怨的门派日后互相寻仇,还把你们的罪过摘得干干净净?我不知道似这般擂台贵教举办了多久,但若长此以往,怕整个江湖都要被搅得不得安宁。”
叶无人一席话说的严川哑口无言。严川是一个只醉心于医道的人,本来对教务、对江湖间的门派恩怨不甚明了也不愿多费心思去细想。起初办这擂台比武的时候,声势也不算大,自己深以刘护法之言为然,以为这是教主想出的绝妙之策,以此江湖义举来提升白莲教在江湖中的口碑和地位。但经叶无人这么一说,似乎更有道理,确有挑起纷争之嫌。
严川、叶无人二人低头谈话间,并没注意到司命护法刘长春后面在台上说的话,也没注意到台上发生的一切。待叶无人被叶思宁拉扯了几下之后,叶无人这才抬头,发现此时擂台之上已经有人开始比武,台上十把椅子中的九把已各自有主,剩下的一把椅子待正在比武中的那二人决出胜负之后也即有主,其他所有人都停下筷子,注目于台上,细细观看各门各派的招式。
叶思宁自跟随爹爹叶无人习练招魂九式以来,虽然涉足了八卦掌、梅花拳里一些基本的武功套路,但于武术这广阔无边的世界里,无疑只是皮毛而已,所以对台上各派武功甚为好奇,刚刚光顾着满桌的吃食,没有听清刘长春介绍台上诸人都是谁,现在看着台上对战,心中好奇心起,便想问爹爹叶无人,岂料爹爹叶无人也没有留心,再加上他只是熟悉本门功夫,于别派武功或许识得却不甚了解,虽然守着云笈堂这个藏有天下武功秘籍的宝地,因笃信师父所言的功夫贵精不贵多,而且心中常以偷学别派武功为耻,所以从未进去钻研。爹爹这一问三不知,倒是弄得叶思宁有些意兴阑珊。
叶思宁旁边一位香主看着叶无人被这孩子问了个一问三不知,心中好笑,又正好想在席间这群平素不常见面的香主前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便在叶思宁询问叶无人不得后插话道:“娃娃,现在这台上比试的是山西伏虎门的人称‘伏虎将’的张洛张掌门和陕西太白山的‘有万利’吴一本,那使棍的便是张洛,现在使的这一套棍法正是他们伏虎门的伏虎棍法,使剑的那位是吴一本,使的是太白剑法,据说这太白剑法还是当年诗仙李太白所创,嘿嘿,一个舞文弄墨的人传下来的剑法本来也没什么高招,再加上这往后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看那吴一本飘忽的剑法,断然不是张掌门这种棍法勇猛之人的对手,似这般人物,以这种剑法开门授徒骗几个钱花花倒也罢了,居然也敢上擂台争那一万两白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用不了多少回合定负于张掌门。”
叶无人虽向来并不以己不知各门各派技艺为意,但思宁在这种场合下将自己问的如此狼狈,多少还是感觉有些尴尬。听得同席有人在点评,为思宁作了解答,也算为自己解了围,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那人时,发现原来是之前严川互相介绍时认识的青阳坛下河南分坛的万江万香主,便向他报以微笑。
叶思宁听着吴一本的绰号,感觉到好笑,问万江道:“万伯伯,那位吴先生为什么会叫‘有万利’这么奇怪的名字呢?”
万江笑道:“他名字唤做‘吴一本’,有人取笑于他无根无本,他气不过,此后他逢人便抢先说他是‘虽无一本,但有万利’,由此得名‘有万利’,不过他这名字倒也对得起他,凭着这套剑法,他在太白山一带开门授徒,捞了不少银子,置办了好大一处庄园,还讨了五个花容月貌的夫人,嘿嘿,这等财色皆得,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还真应了一本万利了。”
席间诸人虽有认识那吴一本的,但却均不知他绰号的来历,听万江这一说,都是恍然大悟、哑然失笑。万江看众人听己之言后的神色,心下有些得意,更是不住地卖弄起来,将伏虎门和太白山的趣闻轶事一一道来,更是让众人对此人的记忆深刻叹服不已。
孰料那台上的伏虎门张洛却不太给这位万香主面子,战了五十余回合后,突然一个失手,脚下竟然莫名其妙的一绊,一分神间被那吴一本一剑刺中右手手腕,鲜血直流,手中的齐眉棍也脱手而出,张洛气呼呼地立在台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如何会绊这一下,只能骂道:“娘的!”那吴一本得手之后也不再进招,立即停手,收剑回鞘,拱手说道:“张掌门,承让!”说罢也不再擂台中央逗留,直奔那张空椅子去了。
台上只留张洛立在那里懊恼不已,狠狠地撕下一截衣服,将右手手腕伤处包住,左手提起齐眉棍,跃下擂台,径直往场外走去,白莲教一个负责礼宾的教徒赶忙上前拉住张洛,本意是想让他继续参加宴席,却不曾想被他伸手一推,打了个趔趄,随后就看他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这头一场的的胜负万江就猜错了,看了看同席众人的表情,万江脸上微红,假装自言自语地为自己辩道:“这吴一本倒是好运气!”
刘长春看第一场张洛对战吴一本已分出胜负,上台又说道:“第一场,太白山吴掌门胜出,下面请第二位,河南飞鹰门铁爪马三马掌门守擂,有谁要上来攻擂的请上台。”话音刚落,只见一人跃上擂台,抱拳说道:“铁笔门王鹤请马掌门赐教。”
二人话不多说,亮出兵刃便即开打。只见马三使的是一对黑色的铁爪,那铁爪如鹰爪之形,两头由一根黝黑的铁链相连,铁爪在马三的手中犹如一只黑色雄鹰一般,在擂台之上飞来飞去,不停地攻向王鹤。那王鹤使的是一对判官笔,虽然四周几乎都被马三的铁爪所笼罩,却也不慌不忙,以轻功躲来躲去,一旦看出马三的破绽便刺出几招。
叶思宁看着马三的兵器从未见过,也不再询问叶无人,直接看向万江,问道:“万伯伯,那位使铁爪的马师父用的是什么兵器啊?”
万江笑了笑道:“这兵器唤做双飞挝,是用精铁按照样式打造成鹰爪模样,本来是两军交战之时步军对抗马军所用,既可击人也可击马,还可作绊马索。本来两爪之间是穿普通长绳,但这马掌门生来就是臂力过人,加上普通长绳在刀剑面前很容易被破解,他便将那普通长绳改为精铁所制铁链。这双飞挝能抓、能拉、能擒、能锁,一旦着身便即收合,中招之人被那鹰爪爪尖抓住,深入肉体之中,让人走脱不得,”说着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叶思宁,坏笑道,“啧啧,那么大一块被抓着,你要挣脱那就是血淋淋的一大片肉没了,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敢枉动。你说是不是啊,小娃娃?”看着叶思宁被自己吓的惊恐的眼睛,万江哈哈大笑。
叶无人听万江在逗思宁,便摸了摸思宁的脑袋,说道:“思宁别怕,万伯伯逗你玩呢。”
叶思宁的小手悄悄拉着叶无人的大手,心中虽然还是有些惊惧,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