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寺位于东城外,距官道约有十里地的直线距离;它最初并不是什么名刹,但是由于前朝迁都,香火逐渐旺了起来,并于此后成为了叶氏王朝的第一寺。自换了新的主持后更是想出建造转灵阁这样的妙招:修建一座玲珑宝塔于寺中,每日都会遣数位高僧于塔顶焚香诵经,数十武僧环于塔侧以拒退往来生人。
而帝都的达官贵人也争相将先祖灵位转驾于此,相信自家的先人终日伴着梵经香火,便会直抵极乐净土。平王叶赫煊并非当今圣上的宗亲,而是结拜之交,因战功卓越赐姓叶氏列为王室,平王极重亲情,自得知了神隐寺有这转灵阁之后便将先祖灵位请来此时,每年都来祭拜,而神隐寺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无名小山,一侧为林,一侧临海,风景也是甚好,每次来此拜祭完先祖平王都会在山上逗留半天放松身心,这个行程是十余年来雷打不动的。
在距离开神隐寺入城后的一段路是少人居住的区域,平时偶尔会有出城打猎或是伐木的平民经过,但此时天色已黑,路人便是难见一人,路边也不似繁华的地段十步一灯了,往往走出去百尺都不见一点光亮,这十字路口的几盏灯便是方圆数十丈内唯一的光亮了。周围除了风声便是一片寂静,直到远远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踏碎了这路口的沉寂,可不知为何搬着马蹄声那几盏灯似乎变得更亮了一些。
“肖兄,来了。”西侧一间闲置的瓦房旁传来了一声极低的声响,那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拦了一道,除了呼吸声似乎什么都听不清,就算站在房前也很难分辨声音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
“别慌,别慌。我先来一锅烟,把刀都收起来。”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虽说那声音同样是听起来极为冰冷,但内容却似乎是没有被这个坏境影响。
“你!”第一个声音似乎忍了极大的怒火,之前极力压抑的声音似乎有抬高的趋势,好像非常不满同僚现在的这种行为。
肖凌玊拍了拍沈子平的胳膊,示意他自己没有携带烟斗,沈子平这才收回愤怒得要喷火的目光,重新转过头看着右前方那柱离灯约有三丈的柏树。
“不过对方这身手似乎不像是鬼蛇啊,怎么还没动手先露了位置?”肖凌玊非常缓慢地伸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腿;在这屋顶趴伏了快一个时辰了,半个时辰前发现几道黑影窜到了对面的树上,而自己这方的位置是苏大人特意挑的处于守势的下风处,不易被察觉。此刻肖凌玊觉得这次的事怕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不一会,从城门的方向过来了十余骑,当头一匹骏马,通体玄色体态健壮,上乘一名身着布衣棉袍的骑手,那布衣虽用料普通,但远远就能看出工艺极好,穿在身上十分贴合;那骑手鬓发染霜,似是年纪不轻;但是那一双虎目却是向外射出精光;他身形健硕,宽肩阔背,缰绳的一收一放间都显得力道十足,腰间悬着一截朴实厚重的鲨皮刀鞘,远看便知他是个天生神力,武功高绝之人;身后十余骑也是各个骑着白马,马侧紧栓长枪,紧随领头人之后,虽说在这无人之街仍是队列分明,步调一致,显然是平素经过严格训练的。
那带头的骑手正领着马队走向这入城必经的十字路口,待还有十丈左右就进了路口时突然停了下来,一抬手,整队人马瞬间刹住了,他向后伸手,便有一名骑士上前递过长枪。那领头骑士右手反手握住长枪,盯着路口周围的景象扫了一眼,便嘿的一声将长枪飞掷而出,那力道显然极大,离手的长枪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直直射向路旁的一株柏树,只听一声闷哼,一个身影就从树上栽了下来。
“本王就在此处!鼠辈何必躲躲藏藏?尽管给本王出来!”那领头骑手显然是发现了周围的埋伏,旋即便是一声怒吼,他的嗓音就如同震天的号角,连隐匿房梁后的沈子平听了都被惊得一哆嗦。
那领头骑手对身后递过长枪的骑手抬起手比了一个手势,所有武士一齐下马,并抽出了挂在坐骑身侧的长枪,一个半弧的枪阵立刻组建在了领头骑手的马前。而周围的几棵树上也陆续跳下来十余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不对啊,平时鬼蛇都偏好从远处对目标造成打击或影响后才会动手,这老头一嗓门给他们吓傻了?”肖凌玊扒着房梁的架子探出半个头看着下面的情况心中想道,沈子平并没有与鬼蛇真正交手过,但也觉得作为一个顶级刺客集团就这么草率的暴露自己是太过于自傲了些,是认为自己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了么?却听得下面一声怒斥,再一看就发现下面的人已经交上手了。
叶赫煊每每祭拜完先祖,便让手下将家人送回家,自己带着亲卫侍从去神隐寺的山下纵马飞奔一阵。和平年代的安逸对他这样武家出身的人也是一种煎熬,因为他戎马半生,只会排军布阵,只会杀人。
远离战场的刀就算用最好的刀油保养也会有生锈的那一天。
但今晚入城的时候他就嗅到了那熟悉的杀气,那种敌人急切的想斩杀自己的杀气。他太熟悉这样的感觉,曾经历过那么多年,战场上被逼入绝境时的怒吼,被鲜血混合污泥染红的大地,满地的尸体、残肢断臂和破裂的兵器、旗帜,铺天盖地的杀意如洪流一般席卷而来的地方才应当是他的主场。
面前的敌人发出一声尖叫便冲了过来;自己身前的侍从都是最精锐的武士,都是从拜于自己账下就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武士;纵是此刻时间紧促来不及仔细布阵,叶赫煊仍相信他们绝不会令自己失望。一生的精研,早就让这些武士参透了枪术之道;那些枪术早就超脱了手和眼的限制存在于他们的心中;有限的枪技在他们手中便能发挥出无尽的威力。
叶赫煊知道这伙人,在雪夜击败自己派出的卫士刺杀了自己的独子,而平庸的巡察府对此却毫无作为。叶赫煊也知道这伙人应该是等在这里奔着自己来的,但却无比兴奋:那久违的杀意和将复仇的快感让他的肌肉都在颤抖,他面前就是自己最信得过也最骄傲的王牌,他圆睁着猩红的虎目盯着前面举着刀奔袭而来的刺客,一把拽断围在颈前的棉袍系带翻身下马,抽出腰侧的佩刀大走向了自己的枪阵,就要迎击面前的刺客。
沈子平趴在那里观看着下方的战况,而肖凌玊却是急忙收回了头四处张望,似乎下面刀兵撞击的声音和奋力挥刀、挺枪刺击的低吼与自己没有关系。他只是觉得这伙人太蠢了,甚至连刺客中的好手都算不上,与鬼蛇接触这段时间他知道,鬼蛇中是不会存在这样的弱者的,他们杀最有地位的人,也只会派出最锋利的刀。
果然,下面的战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结束了,面对隐城之中最顶尖的私人武装,这十余个刺客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甚至想撤离的人也被飞掷的长枪刺穿在逃跑的路,而这枪阵自始至终都没有后退过一寸。
平王踹开被自己穿在钢刀上的黑衣人,环顾四周的手下,看到手下的武士都是毫发无损,一把拽起那个伏地的腹部中刀的刺客,又狠狠掼在地上,一刀刺进他的大腿,踏在他的胸口咬牙问道:“你们就是那些狗屁不如的帝都刺客?”
躺在地上的人腿上中了一刀,本想痛呼出声,却又被叶赫煊一脚踩的咽了回去,只是却咳出一口血。想来他也是怕极,声音都变得慌乱颤抖了,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是的!我是隐城人氏,平时只不过是个在码头出力的工人…只不过财迷了心窍!收了金主的钱才做出这等蠢事的..他们也都是一样的!不要…不要杀我啊!求…”这求生的话还没说出,平王已经一刀砍断了他的咽喉。
平王抖腕振落了刀上的血珠纳刀入鞘,对着地上的尸体啐了一口,看着地上敌人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吩咐道:“老七,现在去那巡察府让他们出几个人过来收尸,没想到鬼蛇便是收集一些如此无能之人。”说完便转身招呼手下们准备上马。
那个被唤的汉子收起长枪诺了一声,便走到马前,上马刚要跑出去,就听嗖的一声。那汉子感觉胸口一麻,渐渐一阵刺痛弥漫开来,他低头瞄了一眼却是再也挪不开双目:他的胸口插着一只黑羽短箭,箭头已经穿透外面的厚衣没入体内,箭尾还在轻轻晃动,那汉子感到胸前一股热流散开,嘴中闷哼一声,便扑通一声栽下马来。
沈子平低呼一声不好,肖凌头立即探出头想找到飞箭发出的源头在哪,周围却突然响起一阵嘶嘶蛇鸣,那声音夹在寒风中听起来就如同钢针刻骨一般让人浑身一阵寒战。随后周围就一片弓弩激发的声音,飞箭疾射而出的破空声,马受惊的嘶鸣。然而那群武士却并没有慌乱,而是举起长枪尽力隔开周围飞箭,渐渐后退形成一个更小的半弧将平王护在中间。但是路口灯光太过昏暗,箭的来势又疾又密,纵然这些武士枪术卓绝,也还是无法完全避开这箭雨。
“肖兄!我们还不出去么!”沈子平手握刀柄,咬着牙看着下面被压的寸步难行的平王一伙人,对肖凌玊喝道,肖凌玊也是收起平时的轻松表情皱眉看着下方。
虽说他不懂枪技艺,但同为武者,他还是很敬重下面这些将生命都献给武道的侍从,而此刻看着他们受人屠戮却无能为力自然心痛,只能摇头答道:“冷静点子平,敌人在哪我们还不知道,出去就是陪平王送死,现在我们只能等!”
那箭雨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平王手下的武士已然倒下了不少,幸存的武士拽过已阵亡的同僚的躯体遮在身前才撑到箭雨结束,但身上大多也都有了箭伤;身后的马群也是死的死,跑的跑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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