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密室之内,一脸惨白的小惜正披着一件染有血迹破烂不堪的衣衫蜷缩在墙角的阴影中。看着正跪伏在地上因竭力想要控制自己而不住浑身剧烈颤抖的叶青衫神色扭曲骇人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嘶吼,小惜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自己已经完全按照柳师说的做了啊!
激杀念、降天罚、起心邪、夺神智,而后伐之、替之、藏之……每一步都未曾出任何差错,可为何最后的结果却完全不似柳师当初所言?已经被自己用柳师所授的那点“万灵血精”替代了心邪的叶青衫不是早该安静下来了么?为什么他反倒变得更加痛苦狰狞?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同样焦虑的还有守在门外的紫藤等人。尽管早先她们还为两人需要独处密室且赤裸相对而打趣,可当那股澎湃汹涌的杀意自密室中蔓延开来并席卷天地引发异象之后,就再没有谁还能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轻松。尽管她们知道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其实只是因自己内心为那股杀意所震慑而产生的幻觉,可这已经足够让她们清楚地意识到代天杀生的可怕。
越是可怕的事物,一旦脱离控制,所造成的反噬也将越令人难以承受。何况叶青衫本就因四散四绝化神香的效力而几如废人一般,他凭什么来与这股能教天地变色万物喑哑的杀意抗衡?若是他就此殒命倒还罢了,若是迷失心智走火入魔,谁敢想象这样一位满心杀念能代天杀生的魔头会给这世间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从密室里传来的每一声压抑的嘶吼仿佛一记记重锤不断砸在紫藤等人的心头。几次想要冲进密室将这一切彻底了结,哪怕付出的代价是几人自己的性命。可每当冲到那扇石门前时,自己总会没来由的浑身发软,就好像密室里有什么事物能轻易地抽空她们的力气一般。
那么走呢?
是不是该带着姐妹们抛下密室里的那两个人,从地道尽头进入那扇暗门然后悄无声息的躲起来,直到事情结束再现身?
“紫藤姐,他们快闯进来了!我们怎么办?”地道那头传来的响动声已越来越近,满心紧张的黄婵忍不住问道。可她那不断望向地道尽头的眼神已将她的心思整个暴露出来。紫藤没有责怪黄婵,她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平心而论,叶青衫的确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男子,可也仅仅只是如此,这段时间的相处还不足以让彼此之间建立足够的交情,让自己姐妹舍得为他付出或是牺牲什么。若非红蝎子当初的交代,加上还指望他帮自己姐妹摆脱痛苦,紫藤甚至都不愿和这样一个惹了满身麻烦的男子有太多接触。更何况谁也不知道叶青衫此刻已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一身连厚重石墙都挡不下的凛然杀意,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想要“敬而远之”。
可一想到红蝎子的交代,紫藤心中便沉重无比。她可以不在乎叶青衫,却无法不在意红蝎子。这个将曾是孤儿的她们一手养大,给予了她们第二条生命并对她们视如己出的女人已经选择了牺牲自己,那么她又怎能让红蝎子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就算是赌,她也要拼上性命再赌一把!
深深地看了眼那扇紧闭的石门,紫藤终于做出最后的决定——
“把门锁毁掉!咱们姐妹几个能撑多久便撑多久!实在撑不住就立刻自尽!决不能落在对方手里!”
“紫藤姐你——”黄婵闻言心中一黯,却最终还是选择服从。
“来了!”在一旁默默擦拭着兵刃的醉心突然抬头说道,比起其他姐妹,她看起来似乎要从容得多。
一道雄壮如山却呈现出不自然扭曲的身影悍然自黑暗中猛扑出来,又浑身巨震颓然倒地,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尸体后背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竟已不见有血污流出,似乎此人在这一路上早已流尽了体内最后一滴血!不等几女暗自庆幸那些地道机关的“好用”,又是一黑一蓝两道身影自黑暗中闪了出来。从他们迅疾灵动的身形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没有虚情假意的客套见礼,更不须毫无意义的开场白,既然刀兵出鞘的双方已然见面,那么短兵相接分出生死就成了彼此唯一应该做的事情。
黄婵纤手一挥,只见数点寒星一闪即逝,看似出手失利,却令对方两人凛然急退几步,又俯身拧腰反手在半空抹出两道耀眼寒光,竟传出一阵极细微的金铁交击声响。
“好一招‘七八个星天外’!原来销魂公子李笑的一双招子是你这小贱人打瞎的?”黑衣男子冷声笑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我倒是谁?原来是李笑那只禽兽的败类义兄啊!”黄婵一脸鄙夷针锋相对,“怎么?你那兄弟就没告诉你,除了他那双贼兮兮的眼珠子,姑奶奶还废了他的子孙根么!想来也是,就他那么个只会用迷药害人的采花贼,怎好意思让人知道自己成了阉人?”
“什么?!你——小贱人!我今日定要替我那兄弟报仇!”话音未落,黑衣人已含恨出手。只见他拧身旋踵侧身而进,左手并指为戟连点几道劲风开路,右手反手执剑藏于肘后,转眼间便已欺身来到黄婵面前。
那黄婵虽年纪轻轻又是女子,身为满园春色最出色的杀手之一修为也的确不俗。见对手欺进也毫无惧色,反倒双臂舒展十指疾弹,任自己中门大开也全不在意,堂而皇之摆出一副以命搏命的样子,一腔血勇之气竟比男子还要强上三分。
见黄婵如此悍不畏死,那黑衣男子也不硬拼。对方虽有五人,修为也颇是不俗,可比起自己这边仍旧不如。只要自己同伴陆续赶到,对方便只有死路一条,实在犯不上拼命。一念及此,黑衣男子收指错腿仰身倒翻,险险避过那几道凌厉劲风,却也捉住机会甩出一道袖箭直奔对手下身而去。
一方心存死志,一方畏手畏脚,仆一交手双方气势已分高下。可黑衣男子下流无比的出手还是让黄婵大怒不已。江湖人是不太计较男女之别,可再怎样也总该有起码的底线廉耻。即便作生死之斗,有些招式也向来是禁忌,为人所不齿。
“果然是物理类聚!”黄婵冷哼一声欺身而上,几点寒星又自指间疾射而出。
可那黑衣男子倒是不以为然,只桀桀淫笑不断倒翻后退闪避,偶尔点出几道指风也似是敷衍,只要点开寒星,并不求伤人。直到快退到红衣同伴身前,才突然停住身形,左手虚抬再次如法炮制出几道指风混淆视线,右手却暗自运劲,那一柄始终藏于肘后的利剑开始因功力的灌注而显得越发森冷锐利起来。
已接连出手数次的黄婵好似完全没有留意到对手的变招,双手自腰间一抹又是五道青光如寒梅绽放直奔对手胸前五处大穴。凌厉迅疾之势,竟轻易破开对手点出的指风。眼看“寒梅”即将建功,黑衣男子却狞笑出声,左手手腕一翻如变戏法一般“变”出一面精铁手盾,趁着黄婵愕然之际右手利剑已借手盾遮挡悄无声息的直刺其小腹。
“小贱人!待会儿老子定要将你玩得死去活来!”见对手中计,黑衣男子淫笑连连,仿佛已胜券在握。可黄婵竟也满脸冷笑,看也不看那刺来的利剑,只是双臂一拧一收,那几乎就要得手的利剑竟莫名停住去势,而黑衣男子更是瞠目结舌僵立原地。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牢牢挂着数十只蚕豆大小的金钩,每一只金钩都由一根极细的“丝线”与黄婵的双手相连。
“你当我不知你的底细?”黄婵狠狠啐了一口,得意退后,那男子竟如偃师手下的傀儡般亦步亦趋,“真作假时假亦真,你的摧风指是假,反手剑也是假,只有这面手盾里藏着的八十一根淬过迷药的银针才是真!玩我?姑奶奶倒要看看是谁玩谁!”说罢,也不等黑衣男子开口,黄婵十指轻动间,已让对方四肢尽皆扭曲折断瘫软在地,就好似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木偶。
“精彩!实在是精彩!”一阵掌声随即响起,鼓掌的是那红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