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和长孙慕云一样在转眼间“明白”过来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在目睹安史子良对宋承嗣那形同敷衍般的“教训”之后,关注的却是安史子良等人与叶青衫的关系似乎并不似自己先前以为的那么亲密。
“难道小楼的人这是在报复?”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安史子良这几位高手当初之所以自困小楼,好像是因为败在了岳之南手下,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将自己关进小楼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岳之南所迫?若果真如此,好不容易重出江湖的他们找叶青衫的麻烦也就说得通了。
用鱼盼盼当“奖品”去恶心羞辱并逼叶青衫不得不赴宴也好,派人在叶青衫赴宴途中故意刁难也好,包括默许宋承嗣的那些下九流的勾当——既然是报复,自然就不用“客气”什么。至于安史子良在那个于断秋点破“真相”后,将责任都推到宋承嗣的头上,也很容易理解——作为一位江湖辈分极高的人物,亲自出手报复叶青衫这么个晚辈不论如何都是件十分丢人的事情,当然要拿宋承嗣来顶包。
主客已七去其三,剩下的四位也因为于断秋和邵至岐临走前说出的那句“叶青衫已经胜出,不愿厚颜留下叨扰主人”而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尽管他们不愿承认,可叶青衫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以证明于邵二人所言乃是事实——叶青衫并未使出他那代天杀生的一剑,甚至还明显遭到过某种不知名却很是霸道的药物的暗算,依然能在抬手间杀掉了五位实力不弱的知弦,又接着在与姚义堂这样实打实的灵犀高手交手中稳占上风——就算是四人脸皮再厚,也没底气再惦记着安史子良的那份留给胜出者的“薄礼”。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欺天灵狐的出手向来惊人的慷慨。只要是他亲手送出的礼物,每一件都足以让无数人眼红。
作为“胜出者”的叶青衫没有得到安史子良的礼物,也不在乎礼物到底会是什么,可他的双眼却还是变成了赤红一片,就连几乎缩成针眼大小的瞳孔都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色,配合着此刻他那扭曲狰狞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从九幽深处钻入人间的厉鬼恶魔。
叶青衫终究还是没能追上老黄和鱼盼盼。在彻底失去理智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追不上。就算他的轻功曾被岳之南给出了“登堂入室”的极高评价,可比起老黄却还是远远不如。
世间最顶尖的轻功高手到底是谁?他的速度又能够快到什么程度?这两个问题从来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有人说当年碧玉双环薛玉环的轻功天下第一,因为他的轻功号称“一步三千”。所谓“三千”,不是三千寸、三千尺或是三千丈,而是指佛家所言的“三千世界”——以须弥山为中心的九山、八海、四洲加上日月是为一世界,一千个世界即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即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即一大千世界,是为三千世界。只一步,便可踏遍三千世界。这固然是夸张,但有自信有勇气以“一步三千”为自己的轻功命名,又从未有人提出异议,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证明薛玉环的轻功高明到了何等惊人的程度。
可是薛玉环当年却将自己最为心爱的一双玉璧拱手让给了明尊方无色——只因他在一场赌约中输给了对方——他们所赌的,恰好就是轻功。
然而方无色最终也没能留住那一双玉璧,就在他正要自薛玉环手中接过那双玉璧时,有人却在他之前将玉璧取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个人就是青妖。
那么青妖的轻功是不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
还是未必。
因为青妖曾对薛玉环和方无色这两位对手兼朋友感叹,“论武功,你二人或不肯承认逊色于,可论轻功,你们不敢不承认我更胜一筹。只是我的轻功也算不得登峰造极,只因我仍未‘无距’。”
自从青妖的这句感叹流传开来,世人就一直不懂究竟何为“无距”,既然世人连薛玉环和方无色的程度都达不到,又怎么可能理解青妖都达不到的高度到底多高?
于是“无距”这种说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成为了一种虚幻缥缈的传说。直到横空出世的岳之南某次酒醉,用一柄寻常解腕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时“斩断”涂州六分溪那相隔百丈的两道瀑布之水。人们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将轻功练到“无距”的地步。
无距,从字面上理解就是没有距离。这就是青妖眼中轻功的最高境界。一个能够将轻功练到这个境界的人,眼中已没有“距离”这个概念。只要他想,即便天涯海角也是抬脚便至。
这固然还是一种夸张。
可是岳之南能用一柄凡铁所铸长不及一尺的寻常解腕刀,在同一时间令两道相距百丈之遥的瀑布断流,用“无距”来形容他的轻功好像也不算太夸张。
老黄的武功修为与岳之南所差无几,两人的轻功也难分伯仲。叶青衫的轻功虽好,却终究也只得了岳之南一句“登堂入室”的评价,他又如何追的上老黄?哪怕老黄的身边还带着一个鱼盼盼。可鱼盼盼也不会成为老黄的累赘——她的轻功好像也不比叶青衫差多少。
叶青衫不知道两人为何要“躲着”自己,也没有时间去考虑。修罗香越来越迅速地吞噬着他的理智,让他不得不放弃追赶老黄和鱼盼盼的打算,趁着自己还没有彻底变成一个心中只有无边杀意的怪物远离项州城,远离一切人烟。
只是叶青衫并不知道,即便他已经倾尽全力施展轻功,却还是有人能在数十里外便对他的行踪去向了如指掌。
这个人是安史子良。
似笑非笑地看着下人收拾着杯盘狼藉的大厅,安史子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有些草率了。”
宋承嗣原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正要认错道歉,却听见仍旧抱着一只硕大的酒坛不停地朝嘴里倒酒的万靖瓮声瓮气地说道,“反正都是要他拿人命做磨石以砥砺锋芒,这样岂不更省事?再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小子的布置我做了些改动。”
“老夫说的是修罗香!”安史子良罕见地露出怒容,一股澎湃气劲喷薄而出。宋承嗣毫无防备之下竟遭池鱼之殃,被拍得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大厅那两人合抱的立柱上喷出一道血泉。
“我又不知道谈老板会舍得用修罗香这么霸道的玩意儿。我只是让他别理会这小子的安排,替我想办法激起叶青衫的杀心而已。没想到他做的这么彻底……”抛掉手中已被震碎的酒坛,万靖瞥了眼正扶着立柱不断呕血的宋承嗣闷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摇头嗤笑道,“话说回来,这家伙的爹妈还真他娘的会起名字,叫什么不好,偏要叫‘老板’,姓谈名老板,谈老板,嘿嘿!”
“胡闹!”安史子良狠狠一甩袖子来回踱了几步又停下来,沉吟片刻又突然看向一脸委屈的宋承嗣阴恻恻地说道,“让你布置的那些人手都动起来吧,送给他杀!”
“啊?可是——”宋承嗣闻言不禁怔然,那些人手可是他自掏腰包找谈老板这样的人雇来的,若是用来对付叶青衫也就罢了,成不成宋承嗣都能想的通,可白白送给叶青衫杀又算什么事?自己已经不是松原宋家的主人,口袋里的银票可是花一张少一张。
“已经花出去的银子,总要起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