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平暗自纳罕,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苏曼卿见他每日极力奉承自己二人,无非是想活命,心中既觉好笑,又有些感叹,不禁想起几年前,自己的性命也是操之人手,不得自由,对那种滋味深有体会。他有感于此,便常生恻隐之心,当即说道:“你身上的毒已经驱除干净,可以走了。”酆平想不到他就这样放了自己,喜道:“多谢公子,酆平就此告辞。”他巴不得早些离去,闻言如遇大赦,向苏曼卿和闻人不语各施一礼,转身便走。
忽听苏曼卿道:“等等。”酆平如遭雷击,立住脚步,嘶哑着嗓子道:“怎么,公子还有事么?”苏曼卿道:“我见你武强很好,为恶也不深,何必与阉党混在一起?下次如若再见到,……”
酆(读音丰)平不等他说完,哈哈笑道:“苏公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酆平手足完好,也是七尺男儿,在哪都能混一口饭吃,再不会与阉宦鬼混了,金银虽好,却也没有自己的命值钱。”苏曼卿点头道:“你知道便好。”酆平拱手道:“告辞。”身形起处,已在数丈之外,轻功之佳,让卢二很是佩服。
卢二心想:“当年我身在绿林,也与酆平一般无二,如果不是公子爷救了我一命,也早已经死了。姓酆的如果有心,就不该忘了苏公子。”
卢二心里想着,牵过马车,请闻人不语和苏曼卿坐了,缓缓而行。一连数日,再无险阻,及至到了雾竹谷,苏曼卿暗自松了一口气,朗声道:“闻人姑娘,你既然已经安全到家,咱们就此别过。”
闻人不语有些吃惊,问道:“你这就要走么?”苏曼卿道:“我久离家乡,急欲回去,现在你已经平安无事,我也该走了。”闻人不语“哦”了一声,说道:“苏大哥与我有救命之恩,即便是要走,也不在一时片刻,还是进谷喝一杯热茶,让小妹一尽地主之宜,可好?”
苏曼卿心想:“到了门口不进去,似乎不妥,稍坐片刻,再走也不迟。”当即点点头,闻人不语脸露笑意,当先便行。
来到谷中,苏曼卿顿觉心神安静,尘世中的烦杂一扫而空,暗暗称奇,心道:“居移气,养移体。闻人姑娘气质淡雅沉静,固然天性如此,也与她所居之地有关。这地方与我的潜龙岛相比,另有一番意趣。”
当天日晚,苏曼卿便在谷中歇息,第二天再次告辞。闻人不语道:“苏大哥送小妹回来,我无以为报,等到饭后,想送你一件礼物。”苏曼卿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心道:“我对什么礼物倒不怎么在意,不过这姑娘知恩图报,不可辜负了她的情意。”
到了午间,厨房送来一桌美味,苏曼卿只看了一眼,又怔住了,原来又是他平素喜欢的菜肴,连碗筷的式样都是极为熟悉。他不禁疑窦大起,忖道:“先前在太原道观中,便有一个了解我的厨子,难道他又跟来了?世上的巧合之事,怎么如此之多?”
闻人不语见他发愣,笑道:“这些菜不合苏大哥的口味么?”苏曼卿再也忍耐不住,踌躇问道:“闻人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告知。”闻人不语道:“苏大哥有事请说,小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曼卿正色道:“可否让我一见这做菜的师傅。”闻人不语奇道:“一个厨子有什么好见的?”苏曼卿摇头道:“我只问你同不同意?”闻人不语道:“当然可以。”
忽听一人笑道:“原来公子还是看出来了。”说话之间,厅外走进一人,正是风伯,而在他身后又跟着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
苏曼卿一见之下,愣了片刻,从座上一跃而起,喜道:“英姨,原来你在这里。”他向前一把拉住中年妇人的手,脸上极是兴奋。
那中年妇人便是苏曼卿的乳母,他一直称呼“英姨”,二人亲如母子。英姨拉着苏曼卿的手,望着他的脸庞,笑道:“到底被你瞧出来了。”苏曼卿道:“这个又不难,世上除了英姨,谁还如此熟悉我的饮食爱好?”
英姨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些湿润,说道:“这些年还好么?我听他们说你已经不在了,想不到还能再见面。”苏曼卿道:“英姨是听谁说的?”英姨哼了一声,脸上现出怒容,冷笑道:“当然是云霞派的混蛋。”
苏曼卿恐怕她知道自己的遭遇,心里难过,便道:“英姨,你怎么到了这里?”英姨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我以后再对你说。”她拉过闻人不语,笑道:“你能把不语送回来,我很高兴。”
闻人不语看看英姨,又看看苏曼卿,奇道:“奶娘,你们认识?”英姨笑道:“当然认识,要不他怎么会这样乖乖的送你回来。”闻人不语道:“怪不得苏大哥非要见做菜的师傅,原来就是奶娘你啊。”
英姨道:“我做了菜肴给他,曼卿大概就猜出是我了,不过我既然没出来相见,他也不敢太肯定。不过还是看在菜肴的份上,护送你回来。”
风伯摇头道:“苏公子大仁大义,即使没有你做的菜,他也不会袖手不管的。”英姨白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风伯笑了笑,没有说话。
闻人不语心想:“难道他只是看在英姨的面上才送我一路?嗯,还是风伯说得对,苏大哥连酆平都能救,又怎么会不帮我?”
苏曼卿见风伯看英姨的神情不一般,猜想他们以前相识,但是并没有询问。他知道英姨如果想说,以后肯定会向自己讲明,她不说,别人问也没用。
风伯笑道:“苏公子,老朽曾说办完这件事,并不会亏待你,没说错吧。”苏曼卿也笑道:“确实如此,这比什么礼物都值得。”英姨向风伯怒视一眼,道:“我是礼物么,要你随便送?”
风伯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忙道:“我可没这样说。”闻人不语道:“我说过送苏大哥礼物的。”苏曼卿摇头道:“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谢礼。”闻人不语微微一笑,道:“我送的可不是人,你见了说不定会喜欢。”
英姨笑道:“你要是送花啊,鸟的,他可不喜欢。”闻人不语脸上一红,轻声道:“等一会,你们就知道了。”苏曼卿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礼物,也不再问,能与英姨重逢,这才是他最高兴的。